离开松州后,行程变得不紧不慢。
有时见到白骨遗路,田野荒废。
萧远说,过了兰州,一路向西,“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地方会更多。
李瑶皱紧了眉头。她有被迫离开家人,骨肉分离的烦恼,她有与李恪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但至少,性命无虞,衣食无忧。
萧李二人一路经岷州、兰州、鄯州(西宁)到达祁连山脉中段的大斗拔谷(扁都口)。从剑南道天府之国到陇右道,从绿意盎然的平原到高山戈壁,地形地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天气也变得寒冷、干燥。好在数年前,李靖、李玙爷孙攻打吐谷浑,对西北颇为熟悉,离开长安前李玙将一些自己克服高原反应、干燥气候的经验传授与妹妹,还给她带上了红景天。大嫂韩迪送了两盒蛇胆玉颜膏,据说有滋养肌肤之奇效。
但这些都不及萧远给她的天山雪莲丹。只需将一粒雪莲丹含于舌下,顿觉神清气爽,身居高原产生的头晕目眩等不适之感一扫而光。或将一粒雪莲丹碾碎和于水中,敷在脸上、唇上,片刻为肌肤吸收,脸、唇润泽滑腻。
在鄯州,萧远补给好两人的食物、水囊、衣物。他交给李瑶一件薄如丝绸、触感柔软的织物,让李瑶离开鄯州前贴身穿上。李瑶依言,离开鄯州的早晨穿上那织物,立刻觉得通体温暖舒适。原来这薄薄的一件织物竟是保暖的宝贝。萧远笑笑说,还不止,它还能保持肌肤的干爽,若身体出汗,也会被这织物立刻吸收。
李瑶好奇地问:“这样的宝物,千金难买,师兄从哪里得来的?”
萧远说:“确实是宝物,我也只有这一件,也不是买来的,是一位不知名的胡商送与我的。数年前我在大漠,从一群沙匪手里救下一名胡商,那胡商鹰鼻碧眼,一头金色卷发,听不懂他叽里呱啦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只是他死活要把这织物塞到我手里,还一个劲给我鞠躬,我猜测这是他表示感激之情。起初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后来偶然把它搭在手臂上,发现它既保暖又吸汗,才知道是件无价之宝,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软丝甲’。我曾把它送给师傅,师傅内力雄浑,用不上,就搁置了。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师兄,这么好的宝贝,你给我了,你穿什么?”
“我内力虽不及师傅,有天丝织就的衣物,也足够了。”
李瑶这才放下心来。
在来大斗拔谷的路上,萧远说,如果从鄯州一路西行到昆仑山,路程要近的多,可惜鄯城以西便是吐蕃的地盘,他们必须北上经河西走廊到阳关,再从阳关往西南而行。松州之役,吐蕃损伤千余骑,相对于五万的主力其实损失并不大。但松赞干布下令撤军,战事比预想的更快结束。萧远告诉李瑶,大唐皇帝已应允许嫁公主。
正如战前李卫公预料,松州之战吐蕃志不在疆土。那松赞干布倒是个人物。难怪他在位五六年,就能统一吐蕃各部,并且把在隋朝时属于隋的昆仑山以东、鄯城以西土地并入吐蕃版图。
但萧远对皇帝允嫁公主颇不以为然。“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8],牺牲一女子换国之安宁,实乃弱国所为,与盛唐国力不符。吐蕃到底是新兴势力,此前与大唐也没有什么交往,松州交战后又快速撤军,眼前来看对大唐威胁也不大,皇帝不愿花过多精力对付吐蕃。被皇帝视为大唐威胁的是北方的薛延陀、西北的西突厥和东北的高句丽。但是,吐蕃野心勃勃,他日必将成大唐心腹大患。萧远如是说。
李瑶想的又不同。历来中原皇帝许嫁公主到异邦,美其名曰“和亲”,真正嫁出的极少是真的公主,譬如汉之昭君,隋之义成,最近的便是许与吐谷浑的弘化公主。义成、弘化都是宗室之女。一个念头在李瑶的心头闪过,盈儿——长荣县主,她也是宗室之女呀。李瑶心内懊悔,她早该提醒盈儿、让她父王早做准备的。以江夏郡王之地位、盈儿之性情品貌,在长安城里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是难事吧?可惜她那时陷于与李恪的纠葛、对二人前途的绝望,忽略了不该忽略的事情。
傍晚,萧远和她到达大斗拔谷,附近只有数户牧民。萧远找了一个牧民,带着李瑶住进了牧民的帐篷。追风晨凫和牧人的羊群呆在一起。马立羊群,两下里倒也相安无事。
睡在厚厚的毛垫上,身下垫着狐裘,身上搭着貂毛斗篷,不远处还有火盆,暖暖的感觉带来了浓浓的倦意。隋唐皇室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和亲的宗室贵女都是从罪臣之女中找的,算是替父兄立功赎罪。江夏郡王和祖父一起参加了吐谷浑一战,是立了战功的;近来她家也没传什么坏消息。怎么也轮不到盈儿了吧。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魂魄就随了睡神而去。
李瑶和这家人的女主人睡在帐篷的一侧,萧远和男主人睡在另一侧。刚开始,萧远说借宿的时候,那牧民夫妇以为他二人是夫妻,让他俩睡靠近火盘的这一侧,说他们自己习惯了、抗冻,睡离火盆远的那一侧。李瑶羞得满脸通红,萧远赶紧解释,说他俩是兄妹。牧民夫妇这才重新安排。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