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在推举大会上投反对票,可所有人都一致赞成,他若是投出那一票未免太显眼,要是杜英因为这个给自己穿小鞋就不好了。
常兴旺因着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好些年。现在赶上国家政策变化,要按人头分地,常兴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如旁人一般高兴,而是率先想到这杜英又得占好大的便宜。
凭什么便宜都是被他杜英占去!
好名声,好老婆,好儿子,现在连土地都是他杜英多分,想到这里,心眼如针孔般大的常兴旺一口气堵在了喉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于是在生产队开最后一次大会时,常兴旺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妒意。
这次大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清算工分,然后以此来折抵生产队的全部家当,诸如牛、马、羊等活物与板车、铁锹这些工具。当然这些是最值钱的物件,剩下的就是些小玩意儿,谁想要就拿去,只扣一两个工分来抵便罢。
“不行!这不公平!”
向来怯懦的常兴旺一改往日低调,在大会上扬声喊出这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吞了口唾沫,在众人的炯炯视线中接着道:“牛车马车谁都想要,可工分又是队长们最多,这不明摆着就是把这些最值钱的物件留给他们吗?”
谁都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矮个子常兴旺会如此犀利,几位队长面面相觑,底下的私语声也越来越大。
自然是有部分人也有像常兴旺这般认为的,但更多的还是清醒意识到多劳多得为何意的人,队长工分多是因为平日里的干的工时就是比队员们多,一年到头都得比他们早去晚走,而年底分得的粮食又与一般社员一样。
“你这话啥意思?你要是也想要牛车那你就用自己的工分折抵呗!谁拦着你了?”
三队队长的老婆在底下坐不住了,她家这回分得的亩数多,要是能得来个牛车,那犁地时候就省事多了。而且自家男人又是队长,工分也摆在那里,所以她对这牛车是势在必得。
因此女人面对常兴旺的质询,显得比他更咄咄逼人:“要照你那意思,你们家工分少折不了牛车,我们家工分多要折牛车又不公平,那你说怎么办吧!难不成这牛车马车谁都别要?!这就公平了?”
“你……”
常兴旺狠狠剜了牙尖嘴利的女人一眼,她蹦出来搅什么局!自己明明是想叫杜英不如意的!
看着台上仍是神色自若的男人,常兴旺咬了咬后槽牙,扬高声音:“抓阄最公平!”
此言一出,倒是正中很多人下怀。
这生产队总共就这么些物什,又都用了好几十年,有些早就破旧不堪,而有的又半新不旧,自然任谁都想要折抵起码五六成新的物件。可这僧多粥少,大家又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里乡亲,为着这些抢破头又不大好看。
因此常兴旺提出的这个抓阄建议,几乎一下子就戳中了绝大部分人的心扉。
可三队队长的老婆当然是那为数不多的不愿意抓阄的人之一,万一自家手气差,抓不到想要的牛车,那岂不是便宜了旁人吗?
况且要是工分不够的人家抓到了牛车马车,又该怎么办呢?
见台下骚动纷纷,几个队长俱是扭头看向镇静的杜英。这几年,杜英愈发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主心骨,他总能想出叫谁都吃不了亏的决策,更是好几次都能解决大伙儿的燃眉之急。
杜英抬了抬手,不着痕迹地看了常兴旺一眼,开口安抚台下众人:“大家先别急,给我们五分钟的时间,几个队长先商量一下,到时给大伙儿一个满意的答复。”
台下村民们这才逐渐静下来,每个人面上的急躁之色也渐淡。常兴旺见杜英三言两语就将人安抚住,恨得攥了攥拳,接着又洋洋自得起来,这回他倒要看看杜英是不是还能那样大公无私!
果然,五分钟一到,杜英转过身,语气里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那我们就按抓阄的方法,不论工分多少,每户都派出一个代表来抓阄。如果抓到的物什是工分能负担得起的,那便自动折抵;如果抓到的是自家工分负担不起的——不可以重抓,但可以选择与人交换。”
“当然,交换双方必须得是出于自愿,而且过后如若再有纠纷,生产队概不处理,两家自行解决。”
待杜英宣布完毕,底下果不其然是炸开了锅,这可真叫一局定胜负,纯靠运气。不过这个可以互相交换的规则倒是令众人眼前一亮。
是啊,要是别人抓到自己想要的,那两家经过协商达成一致后,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常兴旺眼见这回又要叫杜英安然度过,心中溢满愤恨,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直直对上那双入炬的目光。
杜英仿佛要看进对面人的心底,他冲攥拳的矮个男人说了句:“兴旺同志,你觉得这样够公平吗?”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刺向后排的常兴旺,他登时羞臊地满面通红,可还是倔强着咬牙道:“那抓阄的纸条怎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