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日,我在一片温暖的阳光里醒过来。
我把这几日在哈达所见整理在纸上,反复看了几遍之后,丢在暖炉里烧掉了。
我什么也带不走,我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记忆尽量不出差错的清晰。
太阳闲散地挪着脚步,我知道,大约百里之内的哈达全境都是哀鸿遍野吧。这一天,我只吃了些从建州带来的食物,越到事情结束的时刻越不能调以轻心,不是吗?
费英东用了这样短暂的时间就得到了孟格布禄的信任,交到他手中近一千人马,实在是忍辱负重可以倚靠的人才和挚交。他能够如此肯定自己该做什么,大约还是得于他与努尔哈赤多年生死情义的默契。
……诶?
一个念头猛得升起又沉沉落下,我托着茶盏地指尖开始发抖。
——如果努尔哈赤心里一早有数费英东会与他里应外合,那还要我来做什么?
那么,那么……
“格格!”琬拉推门而入打断了我这个让自己愈发胆寒的想法。
她快步走到我身边,门口的地上还映着除了她之外另外两人的影子。是我刚刚还在仔细思考的人,是费英东和葛盖来了。
“慕尔登格格格,”费英东与葛盖一起施礼,“冒昧来请格格叙旧,不知是否打扰?”
“将军说哪里话。”我微微屈膝把礼分别还了,披上琬拉拿来的斗篷,与他们一起围坐在了院子角落里的石桌边。
周围站着不少被孟格布禄派来守着我们三个的人,所以我们的话只能慢慢的,一句一句打哑谜。
“将军来不只是为叙旧吧。”我目送着哈达的姑娘捧上来奶茶,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谁也没碰。
“自然,”费英东把自己的佩刀摘下放在了桌子上,“我是替孟格布禄贝勒来劝劝格格。”
“哦?”
葛盖微微笑着,道:“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努尔哈赤。别说两千,他就算带了两万人来也是没用的。”
我心领神会,这些是说给旁边这些“耳朵”听的。
费英东将话接了过去:“无论他会使出什么手段,我们都可以先一步破局。”
“所以,”葛盖往东推了一寸茶盏,“明日婚礼,你要配合孟格布禄贝勒。”
我记住了他的这个动作,垂着眼帘思考了片刻,再抬眼,已经不是旧相识见面的熟络了。
“二位不必劝我这些。”我把自己的声音冷下来,“无论挨到哪一天我也不会从了孟格布禄,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格格如何这么轴呢?”费英东也变了神色,不过,是变得严肃且充满探寻,“努尔哈赤左右会死,格格何苦陪葬?”
他们到来之前我心里徘徊那个念头再一次占据了我全部所想,只这一句话,它便得到了我也说不清到底想要还是不想要的印证。
我突然想起两年多以前,他第一次叫我卿卿的夜晚,他问我——算计到这种地步,能有几分真心?
这一刻,我不必命令自己,就已然是在浅浅地又绝望地笑着,认真看他的眼睛去说话。
“将军,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费英东的眼神变了变,唇角的笑意里面已经有了不能很好掩饰的和善。
“好。格格如此深情,我一定在阵前带到。”费英东脸上和语气都是刻意冷淡的讥讽,他掀开茶盏的盖子,看里面的水波轻轻地晃动着,“努尔哈赤不知道会有多感动。”
葛盖为了不露破绽,紧接着便牵走了话头:“我们是粗人,有幸与格格旧识一场,却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聊表心意。”
他们二人望向了门口那个把两个我扔进去都绰绰有余的箱子。
“格格还请不要推辞。”费英东等到我在注视他才把他那杯动也没动的茶盖上了盖子,“明天,你一定用得上。”
我没有说收下,也没有说不要。
费英东显然与努尔哈赤已经接上了联系,我有一句也许不必问的话,已经在嘴角悬着很久了。
我捏住茶杯,上面还有没有凉透的奶茶的余温。
“他好吗?”
已经起身要走的费英东回头看我,我也仰着脸看着他眼睛里细微的变化,他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
“他受伤了。也许不好。”
我猛得一怔。
“小伤。”葛盖补充了一句,连忙随着放下那句话就走的费英东一起离开了。
他又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我的心怦怦乱跳,刚才的那些猜疑和怒气已经被此刻突然降临的忧心冲得烟消云散。
会不会是我多心了?会不会是太久和努尔哈赤共处,我也变得对谁都多疑且随时提防?
哈达要加码,他自然一并奉还。一早有自己人在哈达跟孟格布禄唱戏,表里相应,自然是稳操胜券;如果我能出现在这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