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翳,一声惊雷下,顷刻间大雨覆盆,犹如数万条荆芥狠命地鞭笞着世间万物,落得遍野泥泞。
一辆朱红雕刻芍药花纹样巨大华盖马车急急驶离出城,后面跟着十余名随骑,一路马车辚辚。
马车上有一名婴儿,出城前,车上的算命相士说:“命由天定,运由相来,洗三不净乃大凶之兆,是不祥之人,老夫从卦象未见其改天换命之辈,只见一世空无不得人间清欢,与之相近成灾,与之相爱成痛,与之相倚成悲……此卦无解。”
婴儿香香地睡着,粉嘟嘟的小嘴一允一吸,可爱得万物不及。
途径一座村庄,骑士出剑取走路旁两扇芭蕉叶,盖住锦绷,于大雨中将婴儿放进一户农舍门前。
婴女嘤嘤啼哭声伴着滚滚惊雷引来屋内的主人,“是谁家丢下的孩子?”
出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妇人抱起女婴,看着锦绷中似面团一样的小脸,肉乎乎的,好惹人喜爱。
相士假以是途径避雨的道士,掐指细算,指道农家二人:“此孩乃雨中来,他日必定风声水起,是二人之福。二人只将孩子抱回屋好好抚养,一年后,膝下自会有子来,香火不断。”
农家姓方,夫妇二人婚后多年无子,闻言很激动,请相士进屋避雨,相士求上一身蓑衣,悄悄留下了一锭银子离去。
此去山径巑岏,脚下流水青石路,雨雾氤氲着院前长春花,朵朵娇翠欲滴。
马车辘辘轮蹄在雨中急急向前冲,驭马的缰绳骤然勒停,是相士在车前揖礼辞行。
马夫接过从锦帘中递出的沉甸甸的酬金,跳下马车交给相士,相士伸手的时候,间不容瞬,马车内一枚铁梭飞来,相士落得满面血红,灭了口。
马车扬鞭离去。
一年后,方氏夫妇果真有了自己的孩子,次年,又生下一个大胖儿子,香火得以延续,只是儿子三天两头染病,险些夭折。
又有道士算出:“家中有人自出生带血煞,命犯孤星,注定一世空无,相亲成灾,相爱成痛,相倚成悲,不宜宜家、宜居、宜室。”
梅雨季节,小女孩被赶出门,两眼天真无辜地看着农妇,农妇给了她一身蓑衣,垂泪将她关在门外。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小女孩学会了跟叫花子们乞食为生,也学会从田间、地里、林中寻野食果腹。
物换星移,天下纷乱,北有战事,南有瘟疫,她被一封密函送入军营。
“他会来接我吗?”
“公子会依言而行!”
少女蓬头垢面,战战兢兢从侍卫手中接过密函,进车厢换好戎装,忧忧怯怯地攥着衣角出来。
虽是一脸尘垢,但一双眼睛视如明珠,抬头看向侍卫,盔甲下一副小身板正称得起一身戎装,不长不短,大小合体,像是特意量身定制,看着倒像一名士兵不假,只是有几分娇弱,不是男子粗壮,毕竟是女儿身,比不得男子。
侍卫玄甲铁骑,看了看,还算满意,双手抱拳揖礼:“姑娘珍重。”遁入雨夜。
仲冬暮晚,阴云如墨风雨交晦,街头巷尾,市贾农夫关门闭户,极少见有人走动,唯有三五个与少女先前一样衣着褴褛的叫花子躲在巷尾的狗窝前,悄然相送。
“你们要好好活着,记得要找些生姜水喝,这是元郎中的话,如果你们找到元郎中,找到老叫花子,告诉他们,我会回来!”
驾!
马车急驶,那一纸密函被颠落离手,“我的信笺,我的信笺!”
少女不顾其他跳下马车,地上信笺被大雨打落丹墨晕染,车轱辘碾过压了泥泞,少女细细捧起,只依稀可见上面一个“颜”字。
“这是你的名字,棠溪颜。”
少年手里拿着石子,在河岸的青石板上教她识得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呢?”
“君同。”
士兵踏着战靴鱼贯而来,手里的信笺被摇摇撞落,千足踏措,成了泥泞。
棠溪颜仰面望去,眼前三丈城门望穿眼底,只落潇潇风声,转身涌入进军队。
八千士卒,解送千余灾民,连夜出城,赴洛水阴山。
所谓阴山,至洛水下游,瘴气遍布的沼泽地外,一处可守可攻的山谷,从全城瘟疫爆发后,灾民及士卒屯歇的地方,有去难复还,死者尸骨无骸。
方圆八百里,没有一兵一卒敢来进犯。
勘测地形险要,传闻瘟病无药可医,染之毙命。
两年以来,阴山反倒成了世外温柔里,但兵家皆知是一处死穴。
名曰阴山,一步在阳间,一步在阴间。
有来无回。
风雪潇潇,营账外有人凄凄相求:“救我,我是城主派来在此施粥的,今日不小心染了顽疾……”
“走开走开,整个邑安城顽疾痼瘴,城主能救的自然是救了,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