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泉山庄回程的路上,贺连寻已经做好了彭虎找上门来的准备。
果不其然,马车堪堪于宅院门口停稳,十几个锦衣卫便一拥而上,将骑在黑瓷之上的贺连寻团团围住。
明辉带着侍卫也很快也挡在前方,两队人马,拔刀相向。
领头的那个还算客气,掏出令牌朝贺连寻拱手道:“贺指挥使,北镇抚司怀疑你跟私纳官木一案有关,还请跟我们回去一趟。”
贺连寻单手勒缰,斜睨了那人一眼,长腿一抬,从马上跨了下来。
陆染听到这样的阵仗,心下明白情况不对,免不了为贺连寻担忧,也早早从车厢内探出了头来。
走到车辙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贺连寻伸出一只手,将陆染稳稳扶了下来,又抱下小姑娘,交给候在一旁的门房。
“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望见陆染满脸忧虑,贺连寻朝他安抚一笑,“你会做牛肉羹吗?”
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陆染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去跟厨子学一学,今晚等我回来吃饭,我想吃你做的。”
见贺连寻气定神闲,好似眼下的状况他一点也不意外,陆染私下里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有把握的。
交代完这些日常琐碎之事,又目送陆染与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贺连寻挥退明辉等一众属下,这才重新又扫了眼那领头之人。
“走吧。”不像是被抓去审问,倒像是请去做客,贺连寻的气势明显压那人一头,大步流星,示意锦衣卫在前头带路。
没想到贺连寻如此配合,那人也命下属收了佩刀,一边将人往三法司审堂带,一边忍不住道:“贺指挥使是不是太乐观了,还有功夫考虑今天晚上吃什么?”
贺连寻,“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叫门。”
“那在下就祝贺指挥使好运了。”
“好说。”
由于贺连寻表现出来的实在太过云淡风轻,特别是他嘱咐陆染的话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此刻连领头的那人都一阵心惊,怕是贺连寻早已听到风声,有了万全之策。
其实贺连寻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有把握,他只是知道陆染不会做饭,怕她见自己出事慌乱,便借口给她找了点事做,免得她太过忧心。
自己的事情,他总会处理妥当,不要牵连的家人忧虑便好。
艳阳高照、春暖花开,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当贺连寻步入午门外的审堂,衙役早已排成两排依次站好,正前方的主审官位置上今日摆了三把椅子,正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而侧首边还另外摆了把椅子,是为旁听,乃为皇帝亲派的淮真公公,来此监视审理过程。
此时只见彭虎又不知从哪端了把椅子,摆在淮真的近旁,稳坐其上,正不怀好意地觑着贺连寻。
由于主审的几位官职均在贺连寻之下,眼下也没有认定他的罪行,见贺连寻进来了,身姿卓绝、肃眉冷目,几个主审不好开罪,一时间竟都从椅子中站起身来。
眼见彭虎想要发难,淮真却抬手拦住了他,遥遥冲贺连寻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都知道,贺连寻与漆匠、乃至方彬都是无辜,只是彭虎是个真小人,又执掌北镇抚司刑狱,为排除异己他手上的冤案不计其数,谁都不想惹火烧身。
摆手谢绝衙吏搬来的椅凳,贺连寻走过审堂中央,缓缓在三人对面站定,“既然是疑犯,贺某不好坏了刑堂的规矩。”
朝主审台上一瞥,扫了眼重新正襟危坐的三人,贺连寻淡然自若,“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几位大人。”
在衙役的唱喏声中,沉重的脚镣声在审堂内响起。
漆匠杨原被两名衙役压着带了进来,他本正值壮年,而此时却佝偻着肩背,胡子拉碴、瘦骨嶙峋,尽显无限沧桑。
与此同时,锦衣卫原指挥使方彬也被传上堂,他仍是一身素净的白衣,里头隐隐透着血迹,应该是上堂之前才更换的衣裤。
均在皇帝身边走动,贺连寻曾与方彬也打过几次照面,此时此刻见他,只能用不成人形四个字形容。
此二人先前在诏狱受到的磋磨可见一斑。
惊堂木一拍,堂上的主审也想快点了解此案,直接问道:“杨原,你之前已前已在刑狱内画押招供,承认你此次为方彬伸冤,概因京卫指挥使贺连寻背后指使,是也不是?”
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家漆匠。
所有人也都毫无悬念的等着他的答案。
就连贺连寻也同样如此,诏狱和彭虎的手段他再了解不过,屈打成招,贺连寻并不怪他。
宽大的狱服下撑起一把枯瘦的脊梁,杨原的面容则埋在阴影里晦暗不清,“不是。”
他嗓音嘶哑,声量不大,有些人甚至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