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一年晃过,来到平承十二年。
竹园下的村落姓张。她与一家张姓家的大爷交好,没事总来找他唠嗑。
“你怎么不去庙里拜拜神仙?”
“不好玩。”
宋实唯塞了个橘子进嘴,嘟囔道。
“水云庵呢?去过吗?”
“庵堂?”
“那地方好啊!僻静不说,登高后景色也好。”
张大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眼望着门外,眼中有庵景。
宋实唯咀嚼地动作一顿,迟疑道,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好啊!好啊!”
张大爷像是陷在往事里,来回只有这两个字。
宋实唯瞧着张大爷,寻思着他莫非是年轻时看上哪个尼姑了吧。
尼姑不愿意为他还俗,他迫于传宗接代的压力,草草成了亲,孩子活了媳妇儿死了。
入口的橘子有些酸涩,涩的脸皱了起来。
瞧着日头,宋实唯起身告辞。
回竹园的路在左边,她却往右边走去。步伐坚定,一往无前,似在追寻什么。
庵堂与寺庙的区别是什么呢?
她想,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性别不同。
或许还有一层的不同。
庵堂有受苦的女子。
水云庵位于竹园的西处,爬上陡峭的阶梯,宋实唯差点没喘过来气。
庵堂枯败,树枝凋零,香火不旺,香炉火灰平铺可见底部斑驳。
无论寺庙还是庵堂,佛像要么铜塑身,要么泥塑身。
水云庵的佛像是木头的,饱满圆润,还上了色,祂垂着眼慈悲地看着殿前的人。
宋实唯呆立住,在她既有的观念里,佛是男像的。
可这这尊,似男似女似众人。
《金刚经》“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便是如此吗?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是这个意思吗?
宋实唯紧盯佛像,不断向自己发问。
垂下的手臂微微发颤,不知是喜悦还是冷。
“阿弥陀佛”
灰色憎衣,腕处佛珠缠绕,一位师父无声靠近宋实唯。
偈语入耳,打破的何尝又只是心绪。
宋实唯食指轻颤,从佛像身上移开。
“我想出家”
她下意识说出心里的想法。
话罢才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
原本她不该说出这句话的。
人心之所想所欲,不是一定要说出口或是实现。
对面的师父闻言并未接话,祥和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她咽下口中的唾液,减轻了喉中的干涩。
再次开口时,神情坚定,“我想出家,请问……”
“贫尼在此等候多时,只为施主这番话。”师父合十礼,过而轻声道,“施主与佛家有缘,带发修行一载,了却过往尘事即可。”
不知怎的,宋实唯感受到一种牵引力,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这种牵引莫名让她有了归属感,她想要追随。
“我还是想出家。”
师父转动佛珠的手停住,朝宋实唯施了一礼,嘴里念了一句偈语,并未开口。
宋实唯并未听清,也跟着回礼,“《金刚经》有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不为见如来,也不为见我。我皈依佛祖,只为见。”
“若为此,又何故一定要出家呢?凡间种种,不正是施主所求吗?”
“世人万般活法皆不是我所愿,我只愿按己心存世。”
师父温和地浅笑,“施主尘缘未了,不可执求于出家。况且,施主应当知晓心执的苦楚。”
“心执。”
是啊,她不就是心执吗?
“今日贫尼在此等候施主,本也是为了规劝你入佛门做俗家弟子一年。你若是心中已定,那便跟我来吧。”
宋实唯猛然抬头,不可置信般,“为何……这是为何?”
“贫尼只是帮助施主完成前世夙愿罢了。”
师父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徒留宋实唯对着佛像百转千回。
片刻的功夫,她追着师父的影子跟了过去。
就这样,宋实唯喜提出家一年。
宋实唯心静了,倒是吓得扈大娘砸了一摞瓷碗,心疼地跺脚。来庵堂几次规劝,知晓没用,便常寻得空闲就来看宋实唯。
卸冬衣,着轻纱。轻纱过,褂袄装。
庵堂的生活,平静且充实。
师太们对她也略微宽容,早课来迟了,也只轻声嘱咐句,“今日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