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深夜,老林子里异于寻常的尖锐叫声此起彼伏,在寂静幽深的林间回荡。
这声音听起来属于一种凶残的中型野兽,极具穿透力,像是在警告闯进林子里的外来客不要靠近,又像是在呼唤同伴,传达某种消息。
树林茂密,月光很难从树缝穿过。
无尽的黑暗笼罩下,即便有几只冷箭刺破黑暗迎面袭来也不会令人过分惊诧。
程萋萋收敛气息,尽量放慢脚步,减少因踩踏地上的残枝枯叶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卫肃要她做个诱敌深入的饵,她是断然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南疆人既然连蛊虫这种阴毒之物都能拿来对她加以控制,那是否做出什么更卑劣的事情完全可以预见。
坐以待毙是行不通的。
于是,她求了另一件看似更难的差事。接过来翡翠戒指。
主动出击总是要强上许多。
卫肃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给了她这个机会。
在他看来,让饵自己跑起来混淆视听确实比请君入瓮要好那么一些。
况且无鸦渡的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
由于物产匮乏而人口繁衍迅速,南疆觊觎晋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奈何南疆先前并不具备侵占晋国疆土的实力,只在边境小范围异动,掠夺食物、淡水和食盐等。
如今竟会公然联合楚国侵入无鸦渡,甚至兵临魏县,出乎了晋国皇室的意料。
他们怎么会?
他们怎么敢!
措手不及之余,肉食者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即便要真刀真枪开战,也不见得两国就能讨到多少好处。
但这一切得建立在晋国能在非常短的时间里调集足够的兵力。
时间。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必须拖到援军来。
程萋萋就是要凭借身上南疆人留下的追踪蛊以及楚国皇室的贴身信物:翡翠戒指来暂时混淆两国视听,与卫肃的人里应外合,为晋军争取到更多时间。
卫肃派来跟着她的人,名义上是确保她性命无虞的,实际也是监视。
人多扎眼,被派来的五、六人也只得隐匿身形,暗中跟随程萋萋。
没了十几只眼睛随时盯着的感觉,程萋萋自然不少,也并不过问他们这一路上吃饭住宿如何解决,只管自己走自己的。
那五六人原本想着程萋萋一介弱女子,即使拼尽全力先奔逃一天,他们几个也完全能够迅速找到她。
可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哪里还有娇弱女子的身影?
他们反应过来全力寻找,再次见到并认出程姬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
先前在那独眼异人的庄子上,她便了解了一些有关易容的东西,也跟着徐娘子学了一些粗浅的易容术。
程萋萋先将自己易容成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再将脸用泥涂黑,当然也没有漏掉脖子和双手。然后将头发扯乱,散几片枯叶和几根小细枝条。至于衣服,则是怎么显得破烂可怜怎么来。
片刻工夫,她就成功变成了一个流浪逃荒的小乞丐。
眼下南疆在找她,卫肃的人在找她,楚人也在找她。
程萋萋知道此行凶险异常,所以尽可能低调行事。
若她这边刚暴露身份,那边南疆首将的案几上就会有详细的呈报密信。
也不知走了多久,程萋萋只觉得随着自己越走越远,眼前的光线也越来越亮,周围的树也越来越稀疏。
应该快要走出这片林子了。
程萋萋屏气凝神,更加不敢大意。
突然,一股异味从远处飘来,像是牛马身上的气味。
然后,脚步声、交谈声、车轮转动声……逐渐清晰起来。
“喂——什么人在那儿?”有人举着火把冲程萋萋的方向喝问道,听声音,像是个中年汉子。
不一会儿,程萋萋感觉眼前一亮,有些刺目。再一抬眼,武士打扮的人已经转过身,朝不远处喊道:“东家!是个小乞儿。”说着,把大刀往腰间一别。
原来是个商队呀。程萋萋闻言,立即缩在地上,低着嗓子哭:“好心的大老爷,求您收留小的吧!小的吃得少,能干些粗活,绝不给大老爷添麻烦!求求您,发发善心吧!”
于是,程萋萋声泪俱下地讲述悲惨身世,表了无数忠心,再加上她一脸人畜无害、可怜无比,最终被那个吴姓商人留了下来,成为一名打杂的小厮。
她在队伍的最后面的牛车上捡了处角落安静缩着。
牛车不比前面的马车舒适,不仅颠簸、气味大,而且无遮无挡,能感受到秋末刀子似的寒风。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传音效果极佳。再加上程萋萋自小六识过人,许多事情就自然而然地了解个七七八八。
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