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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融雪(1 / 3)

“我生在柱国家,自幼锦衣玉食,本不该嫁与宿州质子,谁料天意难违。”

“事到如今,匆匆忙忙,又一生了。”

木鱼声一下下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秦鉴澜伏身蒲团上,对着洞开的宫门低声念诵。雪停了,举目是殿外白茫茫的大地。纤瘦的年轻女子,披着薄薄的狐裘,纵使冰肌玉骨、天生丽质,跪坐的身形融于辽阔的天地中,也只不过是一道纤弱的黑色剪影。

雪落了一天一夜,她也就跪了一天一夜。

只有神情还如往常那般,安宁却空洞。

侍女心莲立在她身后,听她一桩一件地细数生平。那些呓语一般的倾诉,蒙尘已久的秘辛,令心莲大气不敢出。

“质子……斯人已矣,功过何论?”

斯啦一声,木鱼头顶竟生出了细细的裂纹。

秦鉴澜微怔。

活人不肯放过她,死人也不愿让她安宁么?

宿州质子,贺子衿。

质子只是剡朝皇室的称呼。

十余年前,宿州作乱。当朝天子派遣大将秦经武平叛,直捣黄龙,逼迫宿州大君议和。两相协议,宿州大君送幼子入剡,是为人质。

因缘际会,秦鉴澜下嫁,一夜之间从人人称羡的将门千金,沦为蛮族质子的糟糠。

三十二年春,宿州再度反叛。将近两年后的冬天,四皇子李玄晏亲自领兵,英勇迎敌,大破宿州叛军,一箭将回到宿州军队的贺子衿,射落马下。

长箭直直穿透他的胸甲,尾羽猛然上下颤动了三秒,足见李玄晏力道之大,似是带着切骨的恨意。

眼见主帅已被击杀,宿州士兵四下溃散,全无传言中的勇猛之气概。

李玄晏翻身下马,从雪地上揪起贺子衿尚且温热的上半身,盯着他暴睁的眼睛,默然良久。

最后将他的尸体扔回冰冷的雪地上,随手点燃剡军的火把,燎着了整片荒原。

贺子衿死后七日,秦鉴澜正在家中念佛。

还是贺子衿作为质子生活的十三年内,剡朝都城里的府邸,名为从诲居,就建在皇宫边上。

此前是他听从天子训诲,宿州叛乱后,秦鉴澜没有离开,便是她来从诲。

李玄晏踏进府门时,她一身水红色的衣衫,不像明目张胆地守丧,倾城倾国的面容却又苍白得可怕。

他抱着长剑,倚在前厅的雕花木门外,没有跨过门槛,就这样看着静静跪坐的秦鉴澜。

小半炷香的光景,终于开口道:“当初没和我走,后悔么?

“那年,原是我抢到了你的绣球。”

两年来,只要身在皇城,他无数次地趁着夜色,倚在从诲居高高的后墙外。不远不近的,听着里头细微的声响,如此便略觉心安。

“四皇子晨安。时隔太久,记不清了。”她垂下眼睫,低声应答。

李玄晏的丹凤眼中,似有愠怒一闪而过。白衣将军穿过厅堂,俯下身来,握住了红衣少女的手腕。

秦鉴澜的父亲秦经武,本是剡朝大将,近年受封柱国,高位退隐。几年前,秦家后代接二连三地离世,只余秦鉴澜和病恹恹的哥哥,秦家在朝堂的地位很快便跌下来,所幸荣华尚且足够度日。

彼时的李玄晏,并非如今人人称羡的四皇子。李玄晏儿时没有冠皇姓,生母身份不明,自幼被寄养在宫外,由乳娘照管。府邸毗邻柱国府,玄晏与秦鉴澜从小相伴,有几分竹马之谊。当初的邻里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无人能对玄晏的身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当他是不知名的富人置下的外室之子。

两人十七岁那年,秦经武苦于秦家在朝堂后继无人,为独女秦鉴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比武招亲。秦经武的原意,应是借比武招亲之名,与自己曾经的战友完成家族联姻。柱国的名头响亮,加上少女的貌美本就冠绝都城,那天的观赛者众多,将柱国府围得水泄不通。

比武招亲的消息散发出去的那天夜里,玄晏仗着自小爬树掏鸟练成的身手,从后墙翻进了柱国府的庭院。

那天的秦鉴澜亦是一身红衣,站在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惊艳绝伦。

玄晏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那双剪秋瞳,一字一句道:“不要担心。明天,我会打败他们所有人!”

十七岁的秦鉴澜,纵然心中小鹿乱撞,也只是低下头去:“玄晏哥,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心中明白,就算玄晏有能力打到最后一场,父亲也不会允许自己,嫁给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绝无可能给家族提供仕途上帮助的男人,即使他们自小一同长大。

所谓招亲,明明早就注定了结局。

但,她仍愿放手一搏。

翌日,秦鉴澜在卧房的窗前坐了一天,从日升到日落,静听府外喧嚣。

玄晏却没有来。

结局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二天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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