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道惊雷在晓收头顶炸了,“你这小姑娘怎么不知羞啊?”
“当然了,”将黎歪了歪脑袋,“大家闺秀要懂礼义廉耻,可我是雪园里的乐妓,要是计较这些,早饿死了。”
晓收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口闷闷的,“既然来了,你先去庖屋里坐一会儿,我给你烧热水,你休整休整。”
他将两坛蜂蜜放在桌子上,便去打水了。
将黎也不客气,悠哉悠哉地往三面通风的庖屋里一坐,自顾自泡了一碗荔枝蜜水,一壁解渴润唇,一壁打量这座古楼。
庖屋在院东,南面有两棵未经修剪逐渐长上屋顶的枫杨,嫩绿的枝叶垂挂下来,成了一片片天然的帷幔。
庖屋往西去是一整块院子,满院新旧落叶交叠成如画的地毯,院北接着一东一西两座住房,中间通一甬道,从此可进后院。东边住房有两层,西边只一层,不过西边那间上边设有露台,露台和前院的栅栏一样,爬满了迎春藤,三月里,可爱的小黄花藏在翠绿的枝叶间,俏皮又温柔。
院子西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荼蘼花架,通西边那间房屋的西门。
花架尽头,挂着一块新鲜木头劈就的木牌,书着“闲人免进”四个大字。
“那是指挥大人办案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进去,里面有机关,伤了你我跟谁交待去。”
晓收多架了几根木柴在灶膛里,烧燃后便不管它了,走到将黎身边坐着,蹭了一碗蜜水喝。
香甜扑鼻润肺,入口还有回甘。
“你真打算住进来?”
将黎睨他,“为何跟你开玩笑?”
她的卖身契在凌戈手里,不赖着他赖谁?
她还纳闷呢,本来突然被衙狱放出来她就烦,回雪园还被张妈妈像见了瘟神一样赶出来。
……都是拜凌戈所赐。
“那你拢共就这些行李?”风尘仆仆的,像种庄稼的老汉,哪有雪园琴师该有的排面。
将黎打眼一瞧就知道晓收心里所想,不咸不淡地道:“风光的是雪园琴师乐无声,不是自小就入了贱籍的将黎。”
晓收心里又像挨了一刀,他闷头喝水,半晌,用微弱的嗓音道:“指挥大人心善,你和他说明原委,他会收留你的。”
将黎点了点头,“我看你一直在抚弄右肩肩胛,提水也是用左手,怎么,受伤了?”
岂止是受伤,晓收那晚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小伤。”他笑得发虚。
“何时伤的?”
“你被刺杀那晚,鬼罗刹挟持了我,若非指挥大人镇静应对,只怕我早已是鬼罗刹的刀下亡魂。”
鬼罗刹不是被她封了穴位昏死过去了吗,怎么会去挟持庄晓收?
那晚她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为何她一觉醒来,银针和铁丝都消失不见,接着她就被无罪释放了。
她不甘心,她还没从方仇嘴里撬出戬罪录的下落。
“水热了,你去洗吧。”
将黎背起包裹,“我住哪里?”
晓收舀水的动作僵住,糟糕,古楼看着又大房子又多,其实不是屋顶漏雨,就是没了窗户。当初他和凌戈好不容易才收拾修缮了三间勉强可用的屋子,两间起居,一间办案,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将黎住……他刚刚还说什么肯定会收留将黎的大话,这不是陷指挥大人于不仁不义嘛。
“你哑巴了?”
晓收苦笑两声,“你先去我房间洗,你来得突然,我来不及收拾别的房间出来。”
将黎懂了,随手一指东边楼房二楼靠露台那间,它窗外还挂着一套晒太阳的玄色中衣,“你住那里吗?”
晓收单纯地摇头,“指挥大人住那里。”
“好,我去那里洗。”将黎接过满满一桶水,步履依然轻松,轻易就把晓收甩在身后,“我是指挥大人的人,去你房间洗合适吗?”
“不不不,不可。”晓收追上将黎,气喘吁吁地堵在凌戈房门口,“若是让你进去,我这脑袋不用要了。”
指挥大人有多重的洁癖,没人比他更深有体会。
“庄晓收,你让不让?”
晓收别着头,一脸视死如归,“死也不让。”
“好,很好,你真有骨气。”将黎把水桶一放,环抱着手臂,“你不让,我去找红雨姐,就跟她说,你和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曾在衙狱里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
“我何时跟你说过,你这小姑娘怎么满嘴胡说八道?”
将黎气哼哼,“我不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若不让,我就到红雨姐面前卯足劲说你坏话。红雨姐最疼我了,或许哪天听多了就信了,就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你……”晓收气得咬牙,“你快点,别弄脏里头,最好别让指挥大人发现你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