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剑身发出清越长吟,乌云里渗出的天光照亮高台,映得上百兵器皎皎如冰,数千寒芒巍巍大盛。
“朔州卫听令,斩一卒得一金,斩一校尉得十金,若能活捉羽林卫首领,赏金百两,封千户侯!天道轮回,诛无道昏君,重立朝纲!”
这时崔氏悠悠转醒,瞳孔紧缩,“阿烛……”
伊烛没有看她,继续扬声道:“这御座凭什么你坐得,我就坐不得?同为伊氏子孙,想来高祖也不会不豫!”
天边倏地炸起炮响,皇城帝京,天子脚下,竟然动起火器来,说是乱世之象也不为过。
皇帝锐利的目光掠过场上死死伤伤的残兵和整装肃立的军队,明晃晃的利刃偏离了伊烛半寸。
他丢下两个字:“收网。”
说时迟那时快,伊烛霎时回头,可一柄细弯的匕首已然闪电般搁在了喉结下。
他极为震惊,怒目吼道:“穆昀!”
穆昀!
不仅是他,所有旁观者都目瞪口呆,兵马司的武官们诧异地举着刀剑,台子上的羽林卫也长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王清君侧的主力,在最后关头压倒性的优势下,倒戈了?
从漠北回京的穆昀,是陛下的人?
朔州卫们立于原地,整齐划一地将手中长刀半插入刀鞘,“嚓”地一声,响彻大殿。
皇帝负手微笑道:“你仔细看看,这些久经沙场的朔州卫,真的会甘心听命于你手中那个冷冰冰的兵符吗?”
穆昀此时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穆某三年前就做过一次背信弃义的小人,殿下怎么恰巧忘了呢。”
他一面说,一面掂量着从伊烛那里夺来的兵器和暗器,神情极端诚挚。
伊烛狠狠咬牙,点头道谢:“好,好!本王走了眼,真是天大的笑话!”匕首推入肌肤,他秀丽的眉紧紧蹙起,额角青筋毕露,“你的人马替我打入八扇宫门,原是为了等这一刻看我从云头跌下去么!”
穆昀谦谦如玉地回道:“臣对欣赏王爷失势并无兴趣,只是权衡利弊,以为王爷驭下的手段离陛下尚有几万里之遥,自然便容易决定效忠于谁。王爷所珍视的唯有自己,可穆某非孑然一身,还要为二十万朔州卫打算,就不得不心领王爷美意了。”
皇帝接道:“劳动穆卿跑京城一趟,损失的州卫朕会从各地卫所调配。”
怪不得穆昀能顺顺利利地从叶里卸任城主远赴曲黎,怪不得他一季不到就带兵述职,怪不得刚才与羽林卫交战的人那么少!
他从始至终都得了默许,所以做起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来毫无顾忌、如鱼得水,甚至取得了伊烛完全的信任。
当时在润景楼他说是皇帝派人射伤他,只怕是这两人演的好一出苦肉戏!
我不知道伊烛在封王后的几年势力增长有多快,但五城兵马司是帝都守军,能放弃保护皇帝顺从逼宫的亲王,绝对是前所未有的行径。
雨水浸湿他乌黑的鬓发,穆昀谢过皇帝,挟着手臂里的人面对北城和西城指挥使:“大人们回头是岸,让这些要掉脑袋的士兵放下弓箭刀枪,说不定还能求个痛快。按本朝律例,凌迟可不是好受的。”
指挥使们悔的脸色发青,僵持了许久,阵外忽然传来个清朗的年轻嗓音:
“臣等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南城指挥使崔珏现已肃清开阳门外叛军,与朔州卫合力绞杀反贼,东城、中城指挥使意欲抗拒捉拿,已被处决!”
我倒抽一口凉气,崔慕!
此话既出,兵马司人心大乱,五个指挥使里死了两个反了一个,他们还有何底气陪宁王送命?
人群分出一条路,崔慕挺拔如松的身影出现在丹墀下,独自从羽林卫和兵马司之间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洁白无暇的深衣上,崔贵妃交握双手,似笑似悲地叹道:“五郎!”
崔慕三拜九叩,抬起眼睫望向皇帝时,带了十二分的恳切:“启禀陛下,崔氏自知已铸成大祸,只望陛下能允许家祖留在皇陵侍奉高祖高宗,罪责在我等无知小辈,臣和族中愿一力承担!”
崔贵妃亦托着印章跪下,哭道:“宁王是臣妾表兄,陛下要罚,臣妾不会反驳半个字……”她举袖拭泪,楚楚动人的脸庞我见犹怜。
皇帝和蔼道:“朕说过与贵妃无关,你久居宫中,事事尽心尽力,无可指摘。护着家人本是人之常情,若是对养了你十多年的宗族弃如敝履,朕才要好好考虑。至于崔大人,朝中正缺这样刚正耿介的年轻人才,卿刚刚不是说崔珏正在处置叛军吗?崔氏的态度朕已明白,无需再提了。”
我不禁由衷地佩服这姐弟两一唱一和的功力。贵妃不知怎么就能从穆昀的簪子上看出崔慕的意思,崔家是支持伊烛的,而崔慕却觉得宁王不值得冒险一赌,让贵妃站在自己一边,以免逼宫不成崔家倾覆。
崔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