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烨:“我来尝一口这药的温度,雪姬你再服侍父皇喝下。”
“不用尝,这药温温的,最适合入口。”崔雪姬护住药碗走到龙榻前,捏住瓷勺喂了一口药汤到景元帝嘴里。
景元帝眼白混浊,已不大能视物了,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模糊,听声音才晓得这是雪姬。
“父皇,喝药。”雪姬冷冷说道:“喝了这药,好好睡一觉,没准明日父皇的病就好了呢。”
朱烨也走到龙榻前,他执意夺过雪姬手里的药碗,然后将剩下的药一勺一勺喂给景元帝喝。
“雪姬,父皇下旨册封你为华国长公主,你为什么不肯?要跑去南阳做那南阳侯呢。”朱烨温声问道,他盯着手里快要见底的药碗,温柔干净的眉眼漾满了笑意,“你的手不干净,我的手现在也脏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臣妹不懂皇兄何意?”
一月前景元帝已昭告天下,向天下人释明雪姬是他与沈皇后之女,按皇室宗谱上的名字,雪姬应该叫朱玉鸾。
但雪姬不想成为公主,而是向景元帝自请封侯,景元帝拗不过她,命李心带人抬上画有大昭疆土的屏风,雪姬指了上面的南阳为自己的封地。
因颜霁尘的父族颜氏一族在那里,当日东厂贴刑官对颜霁尘行剔骨之刑,他一百七十七块骨头都葬回了南阳颜氏的宗土上。
她受封南阳侯,便是想要余生守护他的父族与他的坟茔。
朱烨深觉雪姬唤他的这声“皇兄”刺耳无比,他将最后一勺药喂给景元帝喝下后,景元帝的身体开始抽搐,他的眼珠子暴凸,嘴里喷流出大口大口的黑血,明黄色的寝衣上全是黑色的血汁。
“你如此明目张胆行事,笃定我不会揭发你的弑君罪行?”朱烨将手中药碗放到了龙榻旁的小几上,伸手拂扫景元帝的眼皮,让他死能瞑目。
“砒.霜鹤顶红鸩毒全放进这碗药里了,可我做的这些,远远比不上皇兄你的手段。”雪姬笑意盈盈望向朱烨,“皇兄为讨好父皇,引荐了那么多炼丹的道士给父皇,父皇的病,皇兄居功至伟,臣妹不过是提前了结父皇的痛苦。”
朱烨勾唇,负手踱步朝殿外走去。
“马上玉照宫这边就要走水了,婉娘,你带雪姬去坤宁宫见那疯妇一命。那疯妇说要见到雪姬,才肯生殉先帝。”
雪姬屈膝,向朱烨高大的背影福身道:“臣妹贺皇兄今日大喜,一喜丧父,二喜丧母。”
“还有第三喜。”
朱烨回首凝望雪姬。
“第三喜是?”
“三喜丧妻。”
雪姬忽然觉得朱烨脸上的笑看着有点瘆人。
“崔雨嫣是皇兄的结发妻子,皇兄要赐死她?”
“都成孤家寡人了,要什么结发妻子。”朱烨的唇角扬得更高,“在你大婚那日于观音桥围杀颜霁尘,这一计是太子妃向先帝提议的。太子妃的用心,不就是盼你死吗?雪姬,你的仇恨便是我的仇恨,大昭朝唯一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人,此刻就站在你面前。”
他向她张开双臂,“你来。”
雪姬怔愣在原地。
朱烨用那对清亮的眸子盯着她。
“今日是你我相见第四面,但我已经等了你有过百年了。”他扯开了自己身上的朱蟒,他的胸膛上也刺了一株很丑很丑的绿梅,和千年后她哥胸前的刺青是一模一样的,“还记得我提醒你的那些话吗?”
“雪姬,婚姻对女人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雪姬,我鼓励你结婚玩一玩,可以增加你的阅历,但其实男女之间,逢场作戏,点到即止为可。”
……
“雪姬,来日方长,莫撞东墙。”
雪姬不可思议地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会是他呢?
“千年后,我养大了你,用颜霁尘那个名字养大了你。”
前世他于光熙五十二年寿终正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在一个叫孤儿院的地方领养到了五岁的小雪姬,他要她肆意张扬地疯长成一朵带刺的玫瑰,不要当忍气吞声没有野心的姑娘。
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景元二十二年,他以为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偷偷观察雪姬的喜恶习惯,他可以肯定,这个雪姬便是他在那个梦里养大的雪姬。
“错了……都错了……”
雪姬扶额,她的脑袋很疼很疼。
“你是朱烨,千年后养大我的是颜霁尘,你在骗我。”
“我借了他的名字在千年后养大了你,也有一张与他相似的皮囊。幸得上天垂怜,回到大昭的这一世我终于搞清楚了一件事,我前世到底输给了谁。”
“雪姬,你前世,已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