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绝不能以人面代佛面。
是说工匠在雕刻佛像或神像的时候，绝不能照着真人的相貌刻画。
曾经有人犯了这个忌讳。他想要雕刻一个完美的神像，但始终不知道这张脸该是什么样子，直到有一天，他偶遇一个过路人，正长着一张神才有的脸。
他忍不住，照着过路人的样子，开了神像的脸。这是一件他极其满意的作品，好似这神像本就在石料中，自己只是发现了它而已。
这神像很快被送到庙里，立在供桌后，受万人香火，万人祭拜，万人叩头。
但这过路人却从此失了气运，不多久死于非命。
因为，凡人代神，是有罪的。
她或许也是这样。
很多年以后，徐灵宾有时候会想，难道说自己也是在摩女庙以神自居，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才有这样的结局吗。
每每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心里一震。但不是被人与神、命运、宏大力量之类的词汇震撼到了，而是震惊一个人胡思乱想起来能有多离谱。
是的，她才不信这些。
但不可否认的是，摩女庙还真是一切的起点。自从她踏入起，后面的事便一环扣一环，正如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被推倒后那样顺理成章，无可挽回，直到最后的结局。
然而其实那时候的她，本不会去摩女庙，或者说本不会来陕西，来汧阳县。她本该躺在北京开着空调的家里，度过自己高中最后的暑假。
可在报考志愿的问题上，她和家里人起了严重的冲突。家里人态度强硬，她没有办法，只得偷偷报考了自己喜欢的考古专业。直到录取结果出来的日子，她知道这阳奉阴违的勾当再也瞒不住，想到家里要来的狂风暴雨，直接脚底抹油跑了。
本来一开始她跑到了报考的京大，想要提前熟悉熟悉校园环境再作打算。就是在那里有老师指点她陕西汧阳有京大的考古队，感兴趣可以推荐她去参观学习下。她本就发愁去哪，自然乐见其成。
到的这天，也是赶巧，正好赶上了汧阳一年一度的摩女大典，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她坐上了直通大典的大巴。
*
“诶，这个肇心石，你说是什么？”
身后的座位忽然有人开口，好像在问旁边的同伴。
肇心石？
刚从怪梦醒来的徐灵宾，正没精打采地靠在车窗上，听到这个词，忽然精神一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捏的纸张，这是在路上早就看过的旅游单页。上面图文并茂地彩印着有关摩女大典的一切，包括摩女的传说故事，周边景点，大典上的流程，傩戏的传承等。因为摩女大典是汧阳对外的唯一名片，故而被宣传得格外卖力，单页早就从各个途径散了出去，坐在这里的几乎人手一张。
肇心石正是单页上摩女传说里的一件宝物。
“石头呗，这画得不挺清楚嘛。”应该是他同伴在回。
确实挺清楚的，旅游单页上摩女庙的部分有摩女的造像，造像捧着的石头旁标注了是肇心石。
“不是说这个，你看啊，”后面的人一字一句地念着摩女的故事。“丈夫对找上门的妻子一路追杀，直追到了摩山这个地方。上天垂怜，赐予妻子一块宝物，丈夫碰到后尽失五感而亡……五感尽失，不能是普通石头。”
他念的是摩女传说故事的一部分，完整版是这样的——从前有一对夫妻，妻子织布，丈夫读书。一天，丈夫进京赴考，再也没回来。妻子找到都城，才发现他早已另娶他人。丈夫对找上门的妻子一路追杀，直追到了摩山这个地方。上天垂怜，赐予妻子一块宝物，丈夫碰到后尽失五感而亡。妻子后来治病救人，造福一方，后被修庙纪念。因在摩山得天之赐，故唤她摩女。
这个故事听起来乏善可陈，左不过又是陈世美负心汉那套，只是里面出现的宝物也就是肇心石，居然能让人五感尽失，倒是有些奇特。
“故事嘛，故事就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你怎么还较起真呢。”同伴又说，还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
“诶，还真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故事的背后往往隐藏着某种规律，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男子继续念。“妻子后来治病救人……”
“差不多得了啊，”同伴好像有些烦闷，“你说你，好好出来旅个游非在这找规律在那找规律，你找这找那，怎么不找找更本真的，更内在的东西。”
“什么？”男子一愣，一时间没想到自己在这破大巴上还能和什么本真内在如此禅意的词汇挂上钩。
“当然是团结、友爱、互助的精神！”同伴念着六字真言，“没看到前头有人在眯觉嘛！小点声！”他提高声音。
谁在睡觉？徐灵宾看了看前面，没有啊。等等，不会是在说她。
“你小声点！”男子声音比同伴还高。
“你小声点才对！”
“你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