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窗外打更一声响,寒气从缝隙里溜进来。
黑夜是宁静的湖泊,枕边的呼吸是流动的水。
你无端地醒来,脑内是糨糊般的酸麻。手脚不复冰凉,面前一双半阖的眼,温润的眼泊里盛着一个模糊的你。
微凉的指尖探上你的脸侧,帮你拂开睡梦里凌乱的鬓发。
“醒了?”五感放大的黑暗中,少年的声音低沉轻柔得仿若一把滤过的细沙,和呼吸一起热热地撒上你的面颊。被褥窸窸窣窣地响,你被抱得更紧了。少年散了发,温软地被你枕在身下。胸膛近在咫尺,里面的心跳撒欢儿似地响。
“还早……接着睡。”他拉了你身后的被子,把你更深地带入怀里。带着点困倦的鼻音与绵软的少年气,他的话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惯性的撒娇。
但你清醒了。
你去推他,低声斥责道:“你怎么来了?回你那睡去。”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有舒适的床也不差温暖的被窝,却偏偏要在半夜跑过来,和你挤在一块儿。
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但你会冷。”道理却是一堆,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唬你,“汤婆子能暖的地方有限,祛寒的药吃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他仔细地把你抱紧,就像烹饪制药那般严谨地把自己的温度和你的每一寸皮肤贴合。然后他说,“所以我来了。”
你觉得头疼,但单论道理你早已说不过他。脑袋走马灯一样地闪,最终你只得搬出老学究那一套去对付他:
“但我之前听你们先生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姐姐。”他似乎早已编排好了说辞,沉稳的一把嗓子能把任何歪理化为真实,“是姐姐,所以没关系。”
“更何况,先生说的也未必都是对的。”
你嘟囔着这都什么歪理邪说,去推他,又被他拉回去。想拿脚去踢他,却被他的腿给缠紧了。随着身体的成长阿离的力气也在变大,你不狠下心来根本挣不开。
你有些累了,靠在他怀里,指尖圈了一缕头发轻轻地往下拽。阿离的发尾是漂亮的暗金色,即使在黑夜也会泛出淡色的光。
他安静地把你放在眼睛里,不做声。几下过后,他才开口:“……疼。”
“……疼就回去。”
他却把你抱得更紧了。
造的什么孽哟。你打了哈欠,眼皮子打起架来。
半梦半醒间额头上落了吻,柔软的,犹豫的,一触即离。
二十八
阿离喜欢在你的身旁读书。
一盏灯,一卷书,窗棂上两个人的剪影。
临睡前熄了灯,火星子一灭,就剩了一人一地的月光。
你坐在他身边,时而看看他,时而摆弄些小玩意儿,有时候也会翻翻几本话本子。少年逐渐地长开,眉眼的稳重气儿也在变浓。虽偶尔也会同你插科打诨,但情绪外显已是越来越少了。
像是要把心里的什么东西藏起来一样。
阿离有秘密了。
你看着话本里,他爱她,她不爱他,她又爱他了的剧情,百无聊赖地把书页合上,不快乐地想着这什么烂俗剧本。
你抬眼瞥见阿离垂在椅背上的发尾,就拿手去勾它。柔软的,触感很好。阿离把书放下,抓住了你的手。
“……就玩玩。”你讪讪笑着,想把手抽回来。
鎏金色的瞳孔望入你的眼底。
你有时候觉得,阿离这样漂亮的脸,稍微上点妆一定会更好看。
极脱尘的一张脸。不需要艳妆浓抹,只是在眼尾扫上那么点淡色的胭脂,就能让整张脸生动起来——硬要说的话,像钟离那样就很好。
钟离眼角的殷红诱人心痒,把他平日里的威严都压下三分,让人瞅着——至少你是这样,有些许作弄他的欲望。
但你是不敢真去戏弄他的。有一次胆肥脑昏拿手摸上去,急急匆匆之下颤抖的指腹擦过颤动的眼睫——处世多年的钟离怎么可能会紧张,这绝对是你看错了。
他没有拦下你,过了许久只是来了句“莫要胡闹”,石珀般的眼眸便透澈出你的影子。
阿离的眼里也只盛出了摇曳灯火和一个你。
有时候你觉得他们很像,但更多时候又确确实实觉得他们不一样。
钟离看得太开。不管是岁月长久的打磨还是先天神性使然,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释然的东西,在他那或许就成了天平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筹码。
舍与得,风险与报偿。
契约之神——只要认为价值对等,他可以将什么都放上去。权柄也罢力量也好,仙魔凡人等族类趋之若鹜求之不得之物,权衡之后他也能淡然舍弃。
换来等值或超额的回报。
理性如他,严谨如他,细致如他。目之所及之处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