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打开门便跌进了太阳的怀抱。推开窗就扑来了热情的夏风。时下的校园虽然看上去郁郁葱葱,转过人声嘈杂的行道,拐进仅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小路,恍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考试前日日巴望着能昏天黑地睡一整天,考完试生物钟和身体却打起了架。司行野耳朵依稀又听到了自己那个隔天就要上一次弦、每天需要校准一次的机械双响闹铃正在噼里啪啦地震天响。睁开眼一看,朦胧天光下,黑边白心的指针清晰指向了五点五十,中央的钻石标志仿佛在闪闪发光,愣愣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昨天压根就没扭开拨片,小摆锤正委委屈屈地挤在右角。秒针嘀嗒声声入耳,窗外鸟鸣叽喳正是热闹。
行野翻了个身,捞过半夜丢在一边的虎头枕紧在怀里,闭上眼想再睡个梦寐已久的回笼觉,思绪却开始泛滥。刚刚的梦里有一条碗口粗的巨蟒正在祸害人家,周遭锣鼓齐鸣似有驱赶,她却怕得紧不敢吱声,眼见那条蟒扫歪了残垣,一跃而上,似要吃掉空中的月亮,行野不敢细想,睁开眼,表盘只有六点零七分。她紧紧捏了捏老虎尾巴,默了会,不由自主又续上了刚刚的景象,那蟒贪心不足重重砸到了地上,一怒之下向自己游了过来,眼见细小的脑袋就要到了眼前,行野似乎都能闻到那蟒腥冷的气息,一个打颤再次睁开眼,六点一刻。行野心里一阵后怕,这下头脑彻底清醒,无论如何也不敢睡了。
翻了个身,把虎头枕紧紧抱在胸前。路灯早就灭了,司行野瞪着眼睛看天色愈来愈亮,天马行空地纳罕起窗外的雀鸟会不会惨遭蛇口。小时候家里养的小鸡莫名其妙丢了,家家说是被蛇吃掉了,她又伤心又害怕了很久。后来,一个夜雨初霁的早晨,她一蹦三跳去上学的路上,若不是家家一把拉住,她下一步就要踩到悠哉游哉爬过前路的小蛇身上······
司行野几乎要开始回顾自己遇到过的所有蛇了,这可万万不行,她急于极力摆脱掉这糟糕的感官刺激,一跃而起,反正睡不着了,那就起来吃饭吧!
胡乱折了折薄毯,小心归置好虎头枕,换上熟悉的校服,这才拉开窗帘,把半开的窗户全都拉开,欣欣向荣的晨声越发清晰起来。推开黃喇喇的卧门,门底边和地面擦出刺啦的动静,紧接着厨房的切菜声顿了顿:“外外起来啦。”
“昂!”
“怎不多睡地,早日子天天闹觉不够些哩······”家家边踱着小步子走过来边问询。
这边厢行野正打湿了毛巾打香皂:“睡不着了,我要去学校看看,正好赶得上食堂开饭,就不在家吃了。”她一边用湿毛巾擦脸一边解释着。
“做甚么放假了还去学校挤食堂,我这里正在煮昨天你舅娘在家包的粽子,”家家低声咕哝着,回答她的只有水龙头的哗哗声。老人家一边转身一边细细嘱咐:“到了学校去给老师问声好,也问问你报志愿的事。”顿了顿,虽然没有回音,继续认真叮嘱着:“你不是和且稚自小玩在一处么,也问问她想去哪,你俩商量商量去一个地,以后上学回家搭伴也是便宜呢······”
行野脸上已经糊满了泡沫,虽闭着眼睛仍觉得有点难受,右手忙忙摸索着去寻水龙头,嘴里不忘答应。水流倾泻,稀释了眼前的迷蒙,行野心里方方落下,慢慢思索起家家的话。回学校吃早饭不过是一时兴起,到了学校没有不去找老班的道理,那可是把自己的数学从七八十带到一百三四的老班。只是考完的时候和且稚说好了,和家里过完端午就一起耍,这会子不知道那丫头耐不耐得烦。算了,行野甩甩额前湿哒哒的头发,把洗干净的毛巾搭在一边,先去看看再说。
天气渐次热了起来,微微的潮意一点点沿着树干褐色的龟纹缠绵而上,樟树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清晨的阔叶一点点舒展开苍翠的身形,别有一番风味。行野抬头瞧了瞧,满眼的白色叶背,在阳光下透着点灰,哪里还寻得见雀鸟的身影。她回头望了望自己的窗口,昨夜惊愕的梦似有再次汹涌袭来之势,行野赶忙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让香味充盈了四肢百骸便添了许多胆气,转头急急忙忙跑了开去。
似乎是第一次上学不用拖着几乎能勒断肩膀的书包,行野甩了甩胳膊,有点不适应,从小跑转成一蹦三跳,心里颇有几分得意。她出门虽然晚,赶早自习是定然不可能了,但去吃早饭是决计早早的。看了眼手表,行野又调慢了步子,一点点慢慢踱了起来。过去三年的道路在眼前变得陌生起来,这也难怪,过去三年每每经过俱是行色匆匆,更兼天光晦暗,满腹委屈的困倦,哪里有心思瞧得见这满满登登竞相伸展枝丫堆堆叠叠的香樟与悬铃,便是那银杏也只略略记得遍地黄金和糊塌塌的果子,广玉兰更是心心念念向往之而不得。行野停了停脚步,瞧着一户人家探出院墙的叶子,像是棵枫树,不晓得秋天会不会一片红火。正念着要好好记下,继续走了几步拐个角,这家竟然还有一棵正在开花的女贞。女贞的叶子质地又硬又厚实,但钝钝的叶沿添了几分质朴。行野踮起脚轻轻抚着溜手的叶面,指尖最后落在硬生生的花蕊上。一朵朵漫不经心盛开着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