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临死前,她噙着泪,摸着我的脸,泣血般一字一颤地说:“风颜,阿娘这一生为情苦、为情痴,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你大了后,千万要远离男人,情爱是苦药,会害你一辈子!你千万要听阿娘……”
话音未完,她枯槁的手自我脸颊跌落,紧闭的眼眶里,余下的一滴泪突地坠下。
这便是我在埠州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画面。
后来,我被舅舅粱珩接去繁华的蓟城,把我当亲女儿相待。
舅舅是蓟城首屈一指的大商人,城中多处房产,良田数顷,家产颇为丰厚。
因他年少时课业不勤,才弃儒从商,对我和表兄粱子胥的课业便比其他杂事更为上心。我同表兄粱子胥一道在私塾里读了些诗书,年未及笈,已显敏捷才情。
在我十六岁那年,舅舅专程请了蓟城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青禹太傅来授课。
舅舅说,青禹太傅学富五车,年纪轻轻就是当今圣上太子爷的陪读,嘱托我们不要玩物丧志,多跟着青禹太傅学习。
我和粱子胥表面应承,背地里偷鸡摸狗的勾当却没少干。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再有黄金屋的书,也比不上花花世界迷人眼。
青禹太傅第一次来府上的头天晚上,我和粱子胥在乾元楼里听说书先生说了一宿的聊斋,磕着瓜子、喝着小酒,一晚上梦不尽的妖魔鬼狐。
等次日上午,我俩从后院翻墙溜回粱府时,青禹太傅已经在厅上候了一个时辰了。
同样在正厅守株待兔的还有舅舅。
刚一进正厅,瞧着舅舅脸色不大好,粱子胥就非常识时务地拉着我一同拜倒,甚至夸张地膝行到舅舅跟前,赔礼又道歉:“爹,都怪孩儿贪睡,让您和青禹太傅久等了!”
说完,他使了眼色,斜瞟我一眼,我立马领悟,忙作揖道:“舅舅,颜儿睡得太沉,误了时辰,让您和青禹太傅久等了!”
半晌,舅舅都没答话,我偷偷抬了抬眼眸。
舅舅阴沉着脸,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颜儿,舅舅一向顾念你年幼丧母,又是女儿家,很少对你重言重语。但你瞧瞧你这一身装束,没有半点大家闺秀之风,成何体统!”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玄色衣袍,方想起我昨夜是女扮男装出门的。
“你俩当我公务繁忙,无暇管治你们,就越发无法无天了!”舅舅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又转头冲着粱子胥继续数落:“尤其是你,粱子胥,天天带着颜儿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要是把颜儿带坏了,她母亲泉下有知,我怎么对她交代?”
“来人!”舅舅声音洪亮地高呼一声。
迅速进来两名身形高大的仆役。
“重罚梁子胥三十大板!”舅舅命令着。
原先被罚都是二十大板,粱子胥得躺床上三五日,现在居然要罚三十大板,他那虚弱的身子骨哪禁得住这架势?
我急得不行,一面看粱子胥被仆役架了起来,一面忙求舅舅,“舅舅,求您别罚子胥,要罚您就罚我!都是我贪玩,缠着子胥带我去听书的,跟子胥没关系!求您罚我吧!”
“颜儿,跟你没关系!”舅舅怒气未消,只继续斥责粱子胥:“为人兄长,自当知廉耻明是非,而不是带着自家妹妹误入歧途!今日定要重重罚你!”
眼见板子就要落在梁子胥身上,我勇猛地一扑,护住了他,板子结结实实落在了我的脊背上。
“哎哟!”我疼得叫出声。
舅舅忙命人把我拉开。
“粱伯!”此时,一直端坐在旁的青禹太傅忽然开了口。
方才只顾护着粱子胥,这会儿,我才转过头仔细打量那个号称太傅的青禹先生。
他虽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容貌也算俊朗清雅,说话语调也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我隐隐感觉他自带威压、心思深重,远不像表面那么高洁脱俗。
尤其是他不期然与我对视的眼神,复杂难辨,总之,不太清白。
娘亲说的是,男人嘛,骨子里都是好色之徒。
我虽然男扮女装,但粱府千金风颜小姐的超群姿色是整个蓟城声名远扬的。
我刚满十五岁时,很多男人连见都没见过我,光听过外界一些惊艳传闻,就敢大老远带着厚重聘礼上门提亲。
侍奉我的丫鬟凤娇每每都要感叹:“粱府的门槛都要被我们小姐的追求者踏平了!”
就因为我姿色过人,见多识广的舅舅反而更为担忧,生恐我过于依仗自己的美貌而行差踏错,步了母亲的后尘。
一得了时机,他便要教育我:“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并且,连带闺阁女子耳濡目染的针黹女红、脂粉妆容通通让我能避则避,只允我一门心思苦读诗书。
一声“粱伯”,还在气头上的舅舅方想起还有贵客在此,挥挥手命仆役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