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抬头,这才发现都是些花季少女,但眼神、嘴角皆锐利得很,哪怕此刻作低眉顺眼状,但比之府里自家的那些女孩,还是多了几分飞扬与桀骜。她望向容貌最出挑、显是领头的那个女孩问说:“你叫什么名字?学戏多久了?”
“回老夫人,卢霜学戏已有十二年。”那女孩不卑不亢,她生了一双丹凤眼,微上挑的眼角似有意无意勾着什么,如船钩一般能将方向牢牢的锚定,叫人见之难忘。
“十二年?”老夫人有些诧异,“你才几岁啊?”
“今年十七。”
“那就是五岁学戏的,你父母怎么舍得的?”
卢霜的眼神现出迷惘,脸上似笼了一层纱,和她身上淡绿色的衫裙融为一体,良久后才说:“打我记事起,就被卖到戏班子了。”
老夫人叹口气:“真是造孽……这群小姑娘每人打赏一百两银子,卢霜打赏二百两银子。”
众人正一起道谢,忽见得一名小厮又飞奔而来,传话说:“老夫人,有贵客到!”话音刚落便被路上的石块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引起一阵哄笑。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今天来的哪一位不是贵客?你这般莽撞岂不是叫外人看笑话!”老夫人的声音不怒自威。她年轻时治家甚严,管束下人尤其讲规矩,只是现今年纪大了才精力不济,总归是有心无力了。
见老夫人着恼,小厮忙跪地求饶,边偷偷用手势比了个“九”,只叫老夫人能看清楚,口里说着:“老夫人饶命,实在是贵客……”
老夫人眼神一动,敛了几分过于明显的喜怒,冲戏班子那群女孩说道:“你们今天也辛苦了,让管家给你们整治几桌酒席,吃了再回去吧。”
众女孩又是谢恩,老夫人随意挥挥手,又冲那名冒失的小厮骂道:“你这狗奴才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路!”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又有如兔子一溜烟的跑了。
等老夫人一行人从后花园离开,刚刚被迫安静的一排小姑娘如同被解了禁的麻雀,开始叽叽喳喳起来:“这老夫人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善人,还给咱们每人一百两银子呢!”
“每个人都唱了戏,凭什么有人可以得二百两银子?”
“你小点儿声……”
“我为什么要小声?大家都出了力,凭什么好处被她一个人占了?”
卢霜并不理会小姐妹的闲言闲语,从仆从端来的红色木盘中取走自己该得的二百两银子,再一行人同去了靠近厨房的小院子,那里据说给戏班子摆了三桌酒席。
吕辛见戏班子的女孩及老夫人皆散去,热闹的场所忽然就冷清下来。她随着人潮前行,头先在酒席上饮过的茶水发挥了作用,她又询问丫鬟茅房的位置,径直而去。
茅房并不好找,不像她们止水庵建得那般简略,几片瓦砾即可解决。此地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吕辛又是头回出门,根本辨不清方向,只得屡屡向人求助。
每次向陌生人问路时,总免不了被人打趣几句:“哪儿来的如此美貌的小尼姑?”
更有甚者,瞧上去像是颇有身份的男客,带着酒气调笑说:“不如随本公子还俗去吧,保你一辈子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吕辛哪里见过这种登徒子?直接吓得飞奔而去。
因此从茅房出来后,担心再遇上这些放肆的公子哥儿,吕辛特意选了人少的小路走,问路也专挑侍女丫鬟去问。
小路上的风景比之大路更为幽静,山山水水四处可见,虽然都是止水庵附近的缩小版。吕辛不懂得这些富贵人寄情山水的志向,只是新奇的赏玩着。这处远离大路,连半个人影儿也见不着,只瞧得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烛火。她是初次下山,见到府里修建的假山颇为好奇,不自觉绕了好几圈欣赏半天。刚放停脚步小憩,忽听得假山的背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边经过边小声说话。
“霜儿,我不是有心隐瞒自己的身份……你相信我……”是一把很年轻的男声,言语中似乎有苦衷。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如果不是今天在国公府里将你撞破,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与我情意相通的那位公子居然是国公府的小世子!你瞒得我好苦……”
“霜儿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男子的声音有些慌了,吕辛听到了衣料的摩擦声,他似乎是想拽住女子,不让她离开。
“你放开我!”与她对话的年轻女子却并不领情,哭道,“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告诉我,你就是国公府的小世子,但你偏偏闭口不提,你安的是什么心?还是你认为我不配知道?”
女子的声音越听越耳熟,吕辛透过假山间的缝隙,依稀认出这名女子就是先前被老夫人打赏过的戏班子的卢霜。此刻她面上含泪,哪儿有刚刚在戏台上的意气风发?
卢霜不屑于偷听壁角,正想悄悄离开,却不小心脚踩枯枝,发出了清晰的咔嚓声。
“是谁?”那位小世子立刻警惕的问道,“哪个大胆奴才?不要你的狗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