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世间都因她而变得不幸,他们在叫嚣,她应该从此消失不见,如同她的母亲,消失得无声无息。
车外的争执声稍稍停了一下,就在苏瑾然以为,父亲与大哥终于暂时放弃时,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持续地剧烈晃动。
苏瑾然从座子上跌落下来,同风铃抱在一起,蜷缩在车厢内一角。
车外是剧烈的打斗声,马匹受了惊,一边嘶鸣一边猛烈摆动,马车也随之猛烈地来回摇晃。
张镖头和其他三位镖师没想到苏家人真的敢动手,极力稳住惊马后,便与二十多个苏家家丁开始搏斗。
风铃紧紧抱着苏瑾然,主仆二人看着车窗上映出的打斗身影,一时间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就在马车恢复平稳没多久,似乎是苏家人发觉已经耗费太长时间,苏瑾然突然听到车外父亲的声音,在高声指使其他人:
“牵马过来把车撞翻,没了马车,我看她能往哪跑!”
刹那间,苏瑾然心死如灰。
马车翻倒,恐会出人命,父亲此刻竟然全然不顾她的性命。
父女一场,今日竟然如同仇人。
紧接着,马车外便传来张镖头和其他几个镖师与苏家人对抗的声响,更有鲜血落在车板上,从缝隙中溅进车厢内。
马匹嘶鸣声越来越烈,苏瑾然只觉得车身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了几下,一侧车轮猛然一沉,随着又一下重击,轰然一声,马车侧翻倒地。
苏瑾然搂着风铃,在车厢内滚落了几番,最后不知趴在什么地方。
车厢是从左侧翻倒的,右侧的车窗现在正在头顶上,窗子被人从外用力撬开,一个陌生小厮的脸庞趴着向里看。
看到苏瑾然和风铃,转过脸喊道:
“老爷,车里的人果然是二小姐!小的们……啊!”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人一脚踹飞,苏瑾然看到张镖头半边脸全是血,护在车前:
“老张头我跟随朱家几十年,从未出过岔子,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能从我手中将人带走!”
苏文斌的声音紧随其后: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我苏家与朱家是姻亲,每年给朱家带来多少进账,就算是我今日毁了朱家马车,将人带走,你们老爷还真能与我翻脸?来人,给我卸了这马车,把二小姐带走!”
苏瑾然绝望地闭上眼睛。
事已至此,她不能连累朱氏镖局,连累老张头四位镖师,更不能连累为她出谋划策的大嫂。
咬了咬牙,苏瑾然用生疼的手臂强撑起身子,刚准备说,她愿意随父亲回苏宅时,只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凌厉的破风声,紧接着,一个敏捷矫健的黑色身影,飞快地划过车窗外的天空。
随后,马车外响起一阵利落的棍棒折断声,伴随着棍子掉在地上的,是无数家丁痛苦地求饶。
苏瑾然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惶恐,蹲下身,将发髻上仅存的一个簪子塞进风铃手中:
“听话,父亲要的人是我,你的身契在我这里,这簪子值点银两,你典当了簪子拿着钱回你们村子去,我不能再将你拖下水,你我主仆一场这是我眼下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风铃哭着,拼命摇头。
苏瑾然再也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
若今日被父亲带回苏宅,再想逃出来,恐怕是遥不可及的梦,母亲的遗物还在周钧手中,父亲惧怕周府,就算是自己百般哀求他也不会答允讨要回来。
正当她万念俱灰时,辚辚的车轮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苏瑾然马车旁边。
有人从马车上轻步而下。
缓缓走近。
苏瑾然跪在车厢内,仰着头,借着一隅偏光,隐约看到一个墨色的人影。
那人声音极其轻淡,如同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这么巧,又见到苏老爷了。”
父亲仿佛有些迟疑,连回应也变得磕磕巴巴:
“李……李公子怎会在法言寺山下?”
苏瑾然猛然一惊,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父亲称呼他李公子,莫非她是方才自己在山上遇到的那人?
那个,曾经不告而别,如今又突然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