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被再次打通的驿道北上,往南阳去。
南阳新复,诸事繁杂,需要人来主事,庄戎此次收复三郡,加上襄阳,共四郡。连年征战,这一片早荒凉下来,没什么油水,又是刚刚收复,说不准会不会胡人会不会来攻。来这种实打实的前线做官,属实要点胆子。
建邺的大人们多数没有这样高尚的情操,在表达了对庄戎功绩的嘉赏和精神上的支持后,大笔一挥,索性将新收复的三郡都划归这位节度使名下,让他管理。
总之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节度使赐以旌节,代天巡狩,不正是负责管理地方军/政?
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襄阳城毕竟地处南方,北边三郡的消息传过来要花些日子,不若北上。南阳是个勾连南北,交通便利的好地方,还易守难攻,正好作这四郡的中心治所。
车队中人其实不少,除去庄家一家,还有不少襄阳郡府中的官吏、以及庄戎军中的眷属也一并北上,毕竟南阳还需要人治理,军中后勤也需人打理。不过前线还在打仗,良马与战车都必须保证前线物资供应,因此众人多是几人同乘一车。
这一路并不长,但走得不快,沿路刚打过仗,李清渚边走边抚慰百姓,处理当地事务,车队便走走停停。
好在同行的都是熟人,绝不会无聊,程瞻洛与连瑶君同车,两人一路都聊得很是开心。
先时还在打仗,为防细作泄密,前线动向自然瞒得很紧。如今战局稳定下来了,战报便开始流传出来,前线那几场战役是怎么胜、如何胜的,也有了大致的轮廓。连瑶君的哥哥和父亲都在前线,自然关心战报,说得头头是道。
譬如现在,她正在说:“听说了吗?我阿耶又有捷报!据说又是以少胜多。”
连烽这个人,起于贫苦,庄戎被士族骂是土里刨食的寒门,早年家中好歹还有几亩地,是务农为生,连烽家中连地都没有,彻彻底底的贫农,平日里给人帮佣过活,穷得当裤子。
这不是夸张,连瑶君听连烽讲过,家中早年真就是这么过活的,因为没有田地,也储不下粮食,每到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把家中棉衣棉裤都当了换粮食,秋天时再赎回来。
后来大齐连年都和胡人打仗,朝廷来人征兵,选中的给十五贯钱,连烽便投了军,几场征战下来,遇上了那会儿还是个低层军官的庄戎。
连烽是如何同庄戎一见投契,肝胆相照,忠诚地在他麾下追随十余年,一直征战到今天的,自不必说。只需要知道,连烽遇上庄戎时,两人的身份都不高,麾下能带领的士兵也并不多。
起自微末,家境贫寒,这造成了连烽打仗时一个极为显著的特点:抠门。
或者说,精于计算。
于兵力排布一道,连烽极有心得,能用一百人攻下的地方,绝不派三百人,能用三日粮草,绝不用五日的。他也非常重视以最小的代价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掐断粮道、火烧烟燎、怎么有用怎么来。
这个特点在大齐看来,不仅有用,而且省钱,在敌军看来,就极为恶心人了。
胡人给他送了个外号:连算盘。
连瑶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此津津乐道:“据说这次阿耶围了东、西、北、三面,只留南边一面,又在出逃必经之路上设伏,把胡人全赶到了河边,包了顿饺子!”
“真好,”程瞻洛见她高兴,也笑起来,“据说连伯父此战势如破竹,战后定要受嘉赏。”
“这些都无所谓,”连瑶君道,“只要他人好好的,别受什么伤,就是再好不过了。”
程瞻洛默然片刻,阿耶外任地方官时,她也是一个想法。只有真为人子女了才知道,庙堂之上的诸公谈起战场,谈的是攸关的军国大事,报效的高尚情操,壮阔的天下大势,而那些家中有人在战场上的人,心里盼的只是自己的亲人平安无事。
这支车队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新收复的南阳城,庄戎和庄守白还在前线,过几日才能赶回,城中留了少许兵马与一位守将,正候着他们。
李清渚派人去城下验过了身份,城门大开,马车缓缓进了南阳城。这一路走的驿道,除了远山荒草,就是千篇一律的驿馆,很是无聊,连瑶君挑开半边车帘,程瞻洛随她一道向外看去。
据阿耶说,南阳居于南北之间,襟三山而带群湖,枕伏牛而蹬江汉,是前朝帝乡,城中建有云台,彰前朝定鼎之功,台上功臣阁供奉了十二位将军画像,四时游人扰攘,香烟不断,又有一座高五丈有余的碑,上刻前朝开国时的种种功绩,以示永世不朽。
因有帝乡的说法,南阳一向繁盛,纵然后来前朝亡了,群雄并起争霸,但南阳因地处盆地,土壤壅沃,有中原粮仓之称,也是乱世之中难得的安宁之处,北人避乱,往往朝南阳来。
程瞻洛还没出生的时候,阿耶就来过南阳,他说南阳城中人烟繁盛,城外有沃野千顷,每到黄昏,城门处熙熙攘攘不断,皆是进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