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里有一人踽踽行来,伞上积了些雪,又随着行走的动作轻盈落下。一手持伞,一手提着书笼,倒不见半分狼狈。
空中漂浮不定的雪粒混着刺眼的浮光,陈原扯了扯唇角,有些饶有兴趣待着对方的反应。
但对方停至几尺处后,完全平静地望着他。
为什么要堵着他,又有什么话想说?
这些陈原反复推演的问题对方当真一个没问,他直愣愣地看着,几息间便笑出了声,不需要其他冗杂的寒暄与拐弯抹角的试探。
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合该如此。
于是他赶忙绕开,移步与江岱并肩而行,他抬头看看天,已到下职的时辰:“这雪下得紧,胡同巷子里有好些穷苦人家被埋在颓圮的茅屋下,但我听闻当值的张廖顾着张罗自己的生辰,那些人家瞧着无处庇护倒去求到江大人那,可真是辛苦江大人善后。”
江岱平静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后垂眸看着脚下,一步步踩出“嘎吱”声,忽而想起这里的一草一木前不久喂饱鲜血,一砖一瓦堆叠嶙峋白骨。
他仍然走着,但却有几分无从下脚的感觉。
“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陈原在长久审视他后伫足,“但若是当所有人都不当人时,大人的行为便更可贵。”
尸位素餐的国之硕鼠何其之多,萌荫入朝之子弟亦是无法计量,沉疴难起。
江岱动作稍顿:“言重。”
淅淅沥沥落了雪,檐下有梅枝不堪雪重折断。
陈原叹了口气:“大人若是想变法,这独行的路便有场不停息的雪,我倒是可以同如今般陪大人走段路,原是与大人不同归,但同往,也故还请大人放下心来。”
江岱眸中和着泠泠的雪色,如茶盏中的古茗,浮沫婆娑。语气倒是低了下来,显得格外的郑重:“自是知晓。”
陈原止步让陈亦肃送江岱一程,他站在原地瞧着一侧的宫墙,往下淌的雪水衬得砖瓦仿若墨玉,目色渐凝:
“这江岱是个聪明人,但聪明的人一般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