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衍回想当时,并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她那时受困于人,坐井观天,不知道宫墙之外,大鄢正面临重重危机。
一切要追溯到更久之前,大鄢以武开国治国,百年前的铁甲军横扫四方,击退了西南的南燕和北方的游牧民族,定都长安。但定都之后,战事并未平息,在大鄢开国,诸事不稳之时,西南和雁北多次生事,好在那时大鄢武将诸多,百般维持以战养战之下,大鄢虽有动荡但终究稳固了下来。
但以战养战并非长久之计,国库亏空,边境动荡,民生不济,朝堂内部也因是战是和纷争不断,这一种境况一直到上一任皇帝闻齐登基后才有所改变。
闻齐登基后,一方面一改朝中重武轻文,大刀阔斧提拔文臣,另一方面为了破除南北夹击的攻势,稳定民生,必须粉碎一方攻势。北方地势开阔,战线拉得很广,很难做到一击即中,相比之下,西南更好突破。纸上谈兵终究不成,西南战线胶着多年,如何突破成了一个难题。
但很快,有人交出了答卷。
在次年年初,春耕之时,雁北铁骑在谢乾的带领下毅然南下,他们舍弃了战马,选择步行,昼伏夜出,跋涉月余,在一个傍晚奇袭了南燕军营。而在北方,为了不让人发现雁北军的调动,城中百姓穿上了铁甲,伪装成军队造势,瞒天过海。
这场奇袭粉碎了南燕,西南局势彻底扭转,再无压力,随后,双方兵力交汇,再回北方,在胡勒草原正面开战。北方战线虽广,但多个部族的联盟难免有隔阂,再对上在西南大获全胜的大鄢军队,虽没有惨烈的溃败,但气势上已经不足。而对于大鄢来讲,这场战争不需要压倒性的胜利,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正面给予压迫,让他们内部产生缝隙。很快,在大鄢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之下,有的部族率先挨不住,退出了正面战场。就此,北方战线逐渐崩塌,各个部族各自为战,再难掀起大的风浪,大鄢国势缓和下来。
此后,闻齐将全部心力放在朝政之上,求贤任能,固礼乐刑政,设学馆书院,励精图治,在他在位的近三十年间,大鄢蒸蒸日上,风调雨顺,物阜民熙。
闻齐死后,闻懿即位。闻懿年少时颇有贤名,刚即位时或许也是想承父志,有所作为的。但闻懿偏又天生体弱,常年是药罐子泡着,却也得不到彻底好转。因着这个,他年青时便总去道馆丹阁,也总爱看些求仙访道的古籍。登基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最开始只是时不时让道士在宫中设坛布道,后来索性修建了天演馆,让道士住了进来,为他寻觅求仙之法,炼丹配药。那时朝臣虽有微词,但见闻懿在政事上并无惫懒,便由他去了。
直到景和五年冬,闻懿咳疾反复,整夜不得安宁,半月间消瘦得不成样子,太医院的药送来一副又一副,天演馆的丹丸也无济于事。盛怒之下,钦天监递了一道折子,称在东海之滨的沂城有位唤做行九重的高人,他求道多年,曾在东海得过点化,或许此人可解陛下旧疾之苦。
没多久,侍卫果然在沂城寻到了此人,并请回了宫中。
行九重入宫后,诊过闻懿的病症,当即开炉炼丹。说来也奇,这丹服下之后,纠缠闻懿月余的咳疾就此止住,因咳疾偶尔引发的头痛之症也再没犯过,闻懿大喜,将行九重留在宫中,做了天演馆馆主。
从那之后,闻懿经常去到天演馆,二人畅聊长生道法之事,常常是白日聊到黑夜,甚至好几次都误了朝事,时间一长,便有人心生微词,早朝时有人轻言提醒,只被闻懿一笑置之。
景和八年春末,一日闻懿在天演馆与行九重棋中论道之时,行九重落下一子,忽而道:"陛下,我近日夜梦频发,东南之地,恐有异象。"
没多久,钦天监夜观星象,东方七宿中氐宿有一星变小,光芒暗淡,或有天灾。
六月中旬,东南久未见雨,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行九重所言成真。
此后几年,行九重多次预见天灾,朝中先前有所不满的人也渐渐不再言语,闻懿愈发信赖行九重,任此人为国师,称其"行天命",长此以往,就连朝中大小事也都与其商议,原本不在人前的天演馆逐渐来到了台面上,连带着本无实权的钦天监也水涨船高。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行九重已手握重权,往往只字片言便能断人生死,原本还算勤政的闻懿更是痴迷于行九重所谓的长生之法,比起高坐人前他更愿意紧闭殿门,将自己溺在香烟朱丹之间。
再后来,甚至连早朝都不去了,朝臣想要面圣得先去问过国师,国师说陛下想见才能见。
好在还有闻齐留下的肱骨之臣,当年他去世前将谢乾镇在雁北,又在朝中留下许多贤士,面对如今境况,也还能稳住大鄢面上太平。
但长此以往终究难以为继。
闻懿不闻政事之后,连后宫都少去,打坐炼丹以外,最热衷的便是修建道馆。长安郊外高塔林立,一眼望去皆是长袍道巾,缓了数年的国库又逐渐空了下来,一道道的折子递上去却无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