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兄在背后为你撑腰,绝不叫你吃一点儿气,倘若那人看不上你,阿兄便将他捆回来!
他一插科打诨,阿娘便忘了数落她,又赶着去骂阿兄了。
世事兜兜转转,她果然在一个十分小的年纪便挑到了夫婿,崔恪乃北地男儿,生的高大;他话少,却总是很认真地听她碎碎念,时而顺着她的话提出自己的疑惑。
可是他为人十分古板,成了婚还喜欢敲她的手板心,罚她抄书。
最坏便是,她在后来受了许多许多欺负,淌了许多许多眼泪,可是阿兄却一次也没能给她撑过腰。
她也的确看走了眼,挑到了崔恪。
他心有所爱,却不甘独自凭吊,千挑万选出她这张脸,欺她哄她,要她陪他一同烂在旧日虚幻里。
她的孩子们明明聪颖讨喜,却早早顶了他们父亲留给他与心上人孩子的名字,昀儿、青霁,曾有一段时间,辛盈袖一喊这两个名字便会感到心痛。
她母子三人在崔恪眼中究竟算什么呢?
他们实在不该再次遇见的。她已经在多年前放过了崔恪,也放过了自己;她明明说好把这次重逢当作上次未尽的告别,可是在这一刻,被她刻意遗忘的恨意又破开土地生长,层层重重将她绞缠。
辛盈袖忽而觉得崔恪是这般的面目可憎。
若她那日没有去采药呢,若她那日去晚了一步呢,若他身骨没有这么好,一不小心死掉了呢。
倘若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救崔恪呢?
她会救吧。
无论如何,辛盈袖三四岁上便开始识百草图,医者仁心四个字,是镌入辛家人血脉的。
所以不必后悔。
这场闹剧一样的重逢,只待昀儿的书信传到,便可以彻底终结了。
可惜这一切并未如辛盈袖所愿。
那夜她多饮了些酒,崔恪在侧屋温书,叔嫂二人相安无事,一如过往的数个辰光。
可她第二日却并未在自己的屋子醒来。
宿醉后的清晨总是难熬的,辛盈袖头疼欲裂,只觉身上也酸胀得很,她在困意中甫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床头赤着上身的男子。
男人的发带早已不知所踪,只呆滞着目色,面容苍白,肌肤上红痕醒目,比她抓咬出来的痕迹更为清晰的是崔恪面上的无措。
辛盈袖餍足地伸了懒腰。
他在装什么?
虽然她也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倘若男人不想,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制住他。
毕竟大理寺卿可不是个闲差,崔大人的武艺可是一等一的好。
她无趣地撇了撇唇,翻身径自睡了过去。
待辛盈袖再次醒来时,天光已是大亮。崔恪终于舍得穿上外袍,他僵直着脊背坐在桌前,仍是方才那副呆滞模样,一双眼却分毫不错地盯着她。
那目光,着实有些复杂。
男女之间有了关系后自眼角眉梢丝丝缕缕勾缠出的欲与意,不敢置信的讶,晦明难测的喜,最为清晰的,约莫是他回避她眼光时的羞与愧。
好好好,真是给他装上了。
“叔叔?”
餍足的女子卷了被子,好整以暇地点了他一句。
他耳尖红透,闪躲似的,低低嗯了一声,若不是她耳朵好,几乎便要听不清。
看来是还未恢复记忆,他当真以为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秀才郎。
辛盈袖回味片刻,意有所指地感叹:“你和你哥哥,实在是不太像。”
崔恪的面色倏然白了下去,整个人也哑了下去。
寂静的房中,晴照方好,他却冷得微颤。
他仿佛尝试了很多次,终于能够抬起眼来看她:
“昨夜……你以为,是哥哥?”
目中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