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话:“四岁开蒙的是棠直,棠与五岁半呢。”
七皇子:“……”
他一扭头,冷了脸:“我怎么记得,就是棠与呢。”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周取之。
周取之:“……微臣也记不清了。”
七皇子明显不满,但思及今日打算,还是按耐住了。
“是谁都无所谓了,棠直去了也好些年了。”太子殿下叹了口气,无边惋惜:“若是他现在还在,必定是国之栋梁。”
在座之人闻言,皆为叹息。
那是他最骄傲的孩子。
周取之嘴角扬起一道浅淡到微不可闻的笑,脑子又闪过混在脏泥里的几根骨头,心脏针扎般疼起来。
“可惜湘湘了。”
太子殿下状若无意的添了一句。
护国大将军之女尹湘,周棠直的未婚妻,二人原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惜天不遂人愿,周棠直英年早逝,她的婚事也落下了。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是太子妃的亲妹妹。
七皇子猫儿般警惕起来,眯细了眼:“皇兄,尹小姐年方二十三了吧。”
跟周棠与一年生的,他府里的妾这年纪女儿都六岁了。
太子殿下:“对,小了棠与一个月呢。”
七皇子一口气堵在胸口,扯出个笑,倒了杯酒干掉。
太子殿下转向周取之:“周大人怎么想的?”
这几乎就是逼迫周取之在他和七皇子之间做选择。
周取之偷偷看了一眼陛下,他仿佛没听见太子的话似的,专心致志的吃着饭,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陛下尝完了面前的玉笋冬雪汤,将筷子交给何大监:“泥土味有点重,换下去。”
何大监忙指挥小太监捧着汤退下。
陛下这才有功夫把心放到面前的人身上,勾了点笑意:“朝廷供不起了,你们俩个都跑去当媒婆。”
太子察觉了父皇笑意下的丝丝不悦,忙道:“本想着父皇神诞这样的好日子,要是能凑成一对佳偶,也是件好事。”
七皇子诚惶诚恐道:“儿子话多了。”
陛下接过何大监端上的手绢,擦了擦嘴,挂了抹浅淡的笑意:“婚约之事少不得棠与自己参与,你们现在捉着周卿讲,指了个他不喜欢的,还给朕招黑。”
他出了声,太子和七皇子就不敢再追着咬了。
陛下适时看向周取之:“棠与有喜欢的姑娘么?”
周取之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棠与他……他……”
三品之上几乎全站了派别,三品之下的又没人敢惹这两位阎王不快,他从哪儿找个高门贵女给他儿子定啊啊啊啊啊!
明明是深秋,周取之一身官服背后湿的能拧水。
他支支吾吾那么久都报不出个名字,太子见状笑了:“父皇,棠与一心为公,自上任后兢兢业业,哪儿有功夫认识谁家小姐。”
七皇子也不抬杠了,哈哈笑:“这么说起来,还是翰林院耽误了他,就该把齐大人的孙女赔给他。”
换了个人选,人还是他的。
陛下跟他们一起笑着,看向周取之。
那束不悦的、质询的目光再次压在头顶,将他的身体牢牢攥紧,在无声中倾注重压。
周取之心跳到了嗓子眼,恍惚间觉得自己赤身裸体、刀斧加身。
他敛衽,在寒风中深深拜下去。
刘家阖族的血还在午门外的地砖缝里没干,雷家人的尸体早湮没在黄沙下。
周家能置身事外快三十年,凌如郡主功不可没,但今日如果应下,他苦心经营的平衡必定会被打破。
皇位之争像是个巨大的磨盘,榨出腥气冲天的血肉混浆,无数姓氏消失在这里,却还有更多的姓氏跳入。
周取之强咬舌尖醒过神,泛着壮士断腕的狠绝。
“棠与已经订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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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中悬,宴散乐收,小太监们为大人们打着灯笼,殷勤的带着路。
不少吃醉酒的,由家仆扶靠着,也停一步走一步的带了出来。
一位青年立在马车旁,从人流中找寻熟悉的身影。
他的眉眼温和平静,宛如流水沉璧,带着有纳百川的宽容和时光涤荡的温润。
这般如玉公子,连月光都偏爱着,将墙外的竹影越过墙头打在他朱红绯色的官袍上,惹人纷纷侧目。
“这人是谁啊?”
“奉春巷周家的。”
“哦,周棠与?”
远远如星灯火中,取了官帽的周取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在朦朦烛火间,如漂泊孤舟。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