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坐落于贫民区的一条巷子深处,虽家徒四壁,院子杂草横生,不过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比起许多漂泊无根的人来说,起码还有个归处。
曲意浓整理仪容,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行走自如,于柜筒中摸出半截蜡烛点上,提着刚买的肉粥,踏入唯一的卧室。
躺在床上的人头发稀疏,干瘪瘦弱,被单隆起的弧度就小小的一块,这绝非壮年男子的正常体型。
“爹,吃饭了。”
曲意浓轻唤了两声,床上瘦骨嶙峋的人才清醒过来,浑浊的双眼望向她,嘴里呜呜哝哝地说着什么,她没能听清。
努力听了那么多年,除了她的小名,其他的都不曾听懂,但她每一次都认真聆听,时不时自顾自回应。
待他话音落下,曲意浓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脸上挂着笑容,像是听懂了般地接话:“嗯……爹,今天生意不错哦,我买了肉粥,还温着呢。”
她很愧疚,今天让爹饿了那么久,还差点让爹吃不上饭。
至于生意不错,这话也不算是安慰人,她有时候才赚两斤米的钱,今天那人给的四块钱,除去进价,足够他们吃饱几天了。
想到此,她摁了摁装钱的口袋,感受里头磕人的凸起。
喂完粥,曲爹倒头就睡,曲意浓端着蜡烛进厨房煮晚饭。
她的伙食很简单,不是白粥就是咸菜送米饭,过年过节的时候才狠心买点肥猪肉和青菜。
以前他们家没那么穷的,曲爹年轻时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年过而立便在海城落根,买下这间小屋子和娶媳妇花掉了大半积蓄。
头几年,曲爹去码头做了几年的扛包工,熬得身子瘦得皮包骨,连面相都老了十余岁。
有一次码头遇到抢匪,曲爹伤了腿,从此不能再干重活。后来媳妇没留住,他带着两岁的闺女在一个老槐树下支起茶摊,干起了“讲生”的行当。
讲生是这里的方言,意思是说故事,没想到本地人和路过的商人倒是爱听,听得满意了,常常丢下几个小钱。
尝到甜头后,曲老爹整日坐在槐树下,天南地北地讲,大多是听过或是经历过的奇闻轶事,有时候也胡谄怪力乱神。
他身边有时围着一堆人,有时苍蝇都没一只。
茶水铺子不能让他大富大贵,但能让相依为命的两父女吃上一口热饭。
好景不长,曲爹毫无预兆的病了,大夫把不出来是什么病,他们家没条件去大医馆看诊,只能得过且过。
在曲爹朋友的帮助下,年幼的曲意浓用当时为数不多的积蓄,置办了一箱货物出街售卖,直到今日。
曲爹倒也命硬,床都起不来了也吊着命的活过了这些年。
没多久,破败的厨房升起一缕炊烟。
曲意浓添柴火时,不免又一次的心想,要是爹没生病就好了,他们就像以前一样,爹在树下说故事,她帮忙给客人泡茶倒茶,父女俩相依为命……
她叹了一口气,把没用的想法摒除干净。
半个时辰后,她草草喝完白粥,把煎好的药送进卧室,晚些时候拿着空碗出来,搁在房子里唯一的一张木桌上,和衣躺在几块木板拼成的床上入眠。
翌日。
曲意浓早早候在她专属的“摆摊”地点,等着昨晚说要来的金发少年,可直到日渐西落,他没来,她也依然没发市。
临近昨夜他们分别的时间,曲意浓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失落是肯定的,但说是多失望也没有,毕竟这种“我明天还来”的话她听过不止一次,她已经习惯了客人口头上的失约。
只不过每当得到许诺的时候,她的内心如同今天一样,雀跃的怀揣着希冀。
天色已然黑透,她只好背着东西回去,然后没走几步路,她的箱带就被人给拉住了。
来了!昨夜那人就是这样叫住她的。
曲意浓心喜回首,入眼却是一群横眉怒目的男人。
“小东西,是不是看到我疤爷来了就故意躲着?算算,这已是第二回了吧,真是不长记性。”
开口的男人年近四十,身材高大,面容普通,他此刻目露凶光,左颊有一道狰狞的长疤横贯至右边耳迹,故人称疤爷。
疤爷是这几条街混混们的老大,平时就爱带一帮人出来收“保护费”,收得比上几条街的另一个爷还贵,你也可以选择不交,那样这条街没你站的地儿了,还得因为“对疤爷不敬”留下一根手指头。
曲意浓一见到他就想打哆嗦,努力不磕巴地道:“疤爷您误会了,我是……”
没人会听她解释,疤爷不耐烦地侧头,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赶紧狗腿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用力呼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曲意浓被打得后退两步,努力忽略又疼又辣又麻的左脸,含泪求饶。
“疤爷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