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冰雪,她脚步却轻快如风。
很多年前,她也是踏着这般轻快的步子去找她喜欢的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却不喜欢她,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她也曾为此苦恼过,也曾不止一次心底骂他不知好歹。
但如今这么多年过来,她遇到了夫君才知,世间许多事并非非要圆满,与其一厢情愿乞求所爱之人的目光,不如与身边之人每日闲谈着每日的茶米油盐。
这也是她今日归还印章的缘由。
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人间一大赏心乐事。
年关一过便迎来元宵,月玲一大早便到了,从马车上蹦下来时,愫愫正巧开门,沈缱也在门外。
她眼珠朝愫愫和沈缱打量一圈,疑惑摸着下颌问:“咦,赵姐姐,你们不是夫妻么,为何要住两间院子?”
愫愫走在沈缱身后,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打了个趔趄 。
啧,还是小时候的沈缱可爱,等到年岁渐大,喜怒不形于色,她还得费心思揣摩他心中所想。
虽然他上辈子也没有揣摩过。
不过这谎既然撒了,也只能接着编,撒谎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就是沈缱拙劣到几乎没有的演技容易露出马脚。
她挡住月玲探寻的目光,一本正经:“分屋的夫妻才能相守白头,这是为着长久打算。”
“原来如此!”
月玲面容虔诚如听圣人讲道,重重点头。虽然不知原因是为何,但是赵姐姐姐说的一定是真的!
岳州与朗州相隔得近,元宵灯会自然也相差无几,火树银花,鱼龙飞舞,游人提灯玩赏,有情人月下两相依依。
今日月玲无疑是整条街上最惹人艳羡的人,自她踏上长街,灯笼便一盏一盏往怀里收。只有她看不上的,没有她拿不到的。
燕子模样的,团扇模样的……月玲甚喜荷花,怀中灯笼也都为荷花纹饰。
“赵姐姐,我要那个!”
愫愫指着她怀里:“这模样的,你已有了一个了。”
“多多益善嘛……”月玲拉着她手臂撒娇。
愫愫无奈,扫了眼那谜面说出了谜底。
月玲是高兴了,可那小贩却不高兴了。他捧着灯笼递到她手里,哭丧着脸:“我说姑娘,劳烦您移移脚,上别家看看去吧!”
他这儿灯笼虽多,可也不能逮着他使劲儿薅啊!
“行吧。”月玲颔首,示意侍女给他些银两,带着一众女眷们羡慕至极的眼光,大摇大摆踏上了烟火繁盛岳南长街。
人大抵总是贪恋热闹的,在梅庄待得久了,对世间的烟火之气不免生出些许眷恋。
愫愫恍然想起了上辈子她过的最后一个元宵。彼时霍琰刚从边关回京,不日便要启程复疆。元宵那日大雪方停,她强拖着病体去霍家找人。
那日霍家好盛的灯火,从长亭一直漫到院墙里头。围墙高耸,兜不住女眷们的笑闹打趣。
唯独她一人站在灯火之外等了许久,未等到霍琰出来,却等来侍女不留情面的驱赶。
说的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侍女说,霍琰这次回都城是为着订婚事宜。
回去时天已黑,她拄着根竹杖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沈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只默默跟着她,等她推开院门才转身离开。
他一身风霜,手冻得通红。她终究心软叫住了他,让他进屋烤火再走。
或许是这举动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在院门外迟疑许久,神色惶惑,跟丢了魂似的。
她忍不住喊:“你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进来呀。”
“来了。”
他抬眼的目光,灿若星辰。
屋里四壁空空,稍值钱的物件都被她典当了,连烤火的炉子都买不起,还用是她捡的石块,草草筑了个泥炉。
也许是她模样太过凄惨,沈缱坐在火炉一角,一直没有说话,光顾着给炉子添柴火。
她生气瞪他:“烧完了我明日烧什么?”
沈缱停下手,神情无措,半晌沉默后,讷讷同她道歉,还道:“明日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来。”
那时候他连中三元,又因话少能干实事,正得皇帝欢心。
也不知她脑袋是哪根筋搭错了,她苦口婆心告诉他不要再喜欢她了,她不值得喜欢。
沈缱生了气,死抿着唇,手上的青筋都崩得清晰可见。她却以为他听进了她的话,继续自顾自道:“今日是例外,下次你勿要来了。”
沈缱第二日果真没有来,只是门口的桂花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兔子灯。
模样憨态可掬,可爱得紧。
是她在元宵那日想要却未能狠下心买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