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恩宠,小女实是做不得宁王的妃子。”
豆大的汗水顺着脖颈流下,即便室内并不像外头那般热。他突然想撒一个谎,若是成了,圣人会打消心意;若是不成,也不怕甘棠要在宁王面前暴露身份。
“小女身患体疾,实无孕育之功、承嗣之德,不堪做……宁王之妻。”他以一种自己也会相信的语气,说出了这个谎言。
当他试着抬起眼睛,却看见圣人眼中浓浓的痛意,不由错愕。
“那年九郎痊愈,吾本以为本就能从此安心。”圣人闭紧了眼,缓缓道:“哪知竟有消息传来,说那孩子发热过久,已不能传下后嗣……”
再度睁眼,里头已有泪意。圣人道:“吾本以为此事不该外传,日后从太子所出中过继一人便足以。哪知……薛卿也……”
薛郎中强忍着没有冷笑,只是慢慢地养气,直到气息缓和过来。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撒谎,帝王是否还会说出真相。更不敢想如果甘棠一开始就是能生养的女孩,这孩子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他忽然就想到,圣人一开始就在考虑宁王,而非与太子交好的其他皇子。
他自以为学了许多年的“君臣之礼”,就不会在此时诞生任何一种对于帝王的不敬。很快他就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薛源这样狂妄的孩子,或许是得了他的传承罢。
作为臣子,作为太子的党羽,他没法发怒,只能苦笑着望向君王。
帝王明明看得出他的窘迫,却仍道:“爱卿大抵还不知道,宁王在岐州见了女郎,还是主动留下的……”
薛郎中忽地双耳鸣响,心跳声好似一阵大鼓,震得他几欲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他家的小儿子,能与宁王见什么面?
他强撑着作了一礼,道:“小女没有做王妃的德行,只是表面规矩,实则……孟浪、不堪用。”
说出这话时,胸口也痛到了极致。
帝王徐徐叹了一声,刻意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未来亲家的气息平和了,才说:“倒也算合适。宁王这些年太过拘谨,能有个活泼些的身边人也是好的。”
臣子睁大双目,喊道:“圣人,三思哪!”
“这一个不能人道,一个无孕育之功,岂不是正好?”君王何苦要劝他!
“圣人!”臣子只能说出这一句。
“这些年宁王成长不小,孤以为——太子也是愿意看到宁王能有位薛妃的。”
臣子彻底僵住,再抬头时泪目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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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甘棠静候在父亲的书房外,直到父亲推了门,他才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灯盏里的油逐渐少去,父亲不发一语,光是闭目冥思,许久才道:“心意圆了?”
“圆了。”他从容地答道。
父亲缓缓吸气,问道:“可是见了宁王?”
薛甘棠自知有愧,便行起了大礼。抬起身子的时候好似不嫌累,动作慢的让做父亲的人也觉太过。
“够了,解释罢。”父亲道。
他这才站直身子,叉起手解答道:“还请阿耶莫怪,那人实则不能……”
“不能传嗣。”父亲说。
薛甘棠已明白父亲是见了谁,便问:“圣人怎肯透露?”
“是我假称你无法孕育子嗣,圣人这才肯……透露。”父亲说。
“竟一早就想好由我做宁王的妃子了?”薛甘棠冷笑数声,骂道:“这奸……”
“甘棠!”做父亲的人呵斥道。他看着低垂双目的儿子,叹了口气,问道:“一早就决定要去见宁王了?为何?”
薛甘棠眨眨眼睛,终究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而是说了能令父亲放心的话:“时机到了,那人会放妻。”
薛郎中想起帝王所说的话,藏下了不确定的那部分心思,为自己解释道:“许因太子曾交代。”
此时,他却发现孩子的神色格外认真。他的孩子说:“许因宁王是个好人。”
他忽地愣住,心酸之意一阵又一阵,想道:我儿不过是扮作女子,为何会令我感到嫁女的辛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