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道:“九月里二娘进宫,说家里的大小事情都由三哥打理,即要管各处的租子,还要管家里的琐事,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臣妾觉得魏府些须家事,三哥尚且应接不暇,何况国家大事?臣妾还是那句话,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平平安安。”
经筵上傅恒只迟到一小会儿,就被乾隆责备,丝毫不讲情面,傅恒尚且如此,何况旁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担其责,不涉其险。
在魏府时,虽没少受大太太和三少爷的气,那时候真是恨极了他们。初进宫时,有好几次梦到和三少爷打架,早起手都扇肿了。但是他们必竟是我这一世的亲人,又想起在和亲王府三少爷被我连挠带抓,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嘴上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底竟升起淡淡的亲情。他们平安,我则心安。
乾隆沉吟了半晌:“那就把正阳门外西河沿再取二十间租房,赏于魏清泰,每月多得租银二十余两,足敷养赡。”
我忙起身谢恩。复坐下,紧挨着坐到乾隆身侧,只片刻,鼻子、嘴都觉得不听使唤了,嘴里呵出的寒气把风帽都打湿了,回头看着乾隆,眉眼处也结了白霜,我忽然想起一事,如此大冷天,金鱼池怎么没结冰,而且金鱼还欢蹦乱跳的。
环顾金鱼池四周,除了水以外,就是假山,假山中有鱼窝,原来金鱼是躲到此处过冬的。略坐了一会儿,见乾隆还没有走的意思,我可是要冻僵了,周围侍驾的仍肃然而立。乾隆低着头,见我看他,微笑着问我:“你可觉得坐在此处,心里坦坦荡荡?”
我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划过:“坦坦荡荡倒没感觉出来,只感觉到寒冷。”
乾隆伸手握住我的手:“别说手还真凉。”乾隆拉起我,把我拥进怀里,回身吩咐李玉:“摆驾素心堂。”
迈步进素心堂,迎面一股热气扑来,桌子上摆放着热茶,与刚出炉烘焙的点心。刹那间顿时觉得不冷了,先倒了一盏热茶给乾隆,然后自己也美美地喝了一盏。
帮乾隆脱下黑狐端罩。
方想起问乾隆刚才说的‘坦坦荡荡’是什么意思,可有出处?乾隆放下热茶道:“坦坦荡荡语出《易经》与《尚书》,履道坦坦,王道荡荡?君子从政治事,要无偏私,坦坦荡荡。”乾隆吩咐李玉:“传旨,将金鱼池改为坦坦荡荡。”
我边解披风边笑道:“原来是君子的事儿,那就与臣妾无关了?”
乾隆顺手把披风接过去,递给李玉挂好,点头微笑道:“是与你无关,你是与小人难养也。”
我笑道:“难养也!皇上也得将就着养了。”
乾隆拿起一块点心塞进我嘴里,看我吃得香甜,他亦拿起一块,慢慢吃起来:“养你一块点心,一杯清水,足矣,不难养,朕喜欢养你。”
抬头见外面高玉向李玉招手,李玉刚想退出去,乾隆看了一眼,问道:“什么事儿,鬼鬼粜粜的,进来回吧。”
高玉走进来,跪到门口:“回万岁爷,四川提督李大人又有捷报。”
乾隆命李玉把捷报呈上来,他看了片刻,把捷报往桌子上一扔,险些溅上茶水,我忙过去拾起来,扫了一眼,见上面写道:“十二月初一日,已攻克阿斯、羊雀、底朱、腊盖下寨、下密卡伦等处,剿匪杀贼番,大获全胜。”
乾隆命我研墨,他提笔批复:“所奏亦不过小小抢获耳,贼未大破,安得谓之武功耶!其督令将士奋勇前进,务擒班滚,明正典刑,以靖地方。”
乾隆先送我回了天地一家春,他一面往回走,一面吩咐胡世杰传旨宣庆复晋见。
昨晚乾隆离开前跟我说,次日要接见各国使臣、及蒙古、西藏大臣,叫我不必等他用膳。
次日早起,我早早用过早膳,见春桃等忙着预备年礼、又忙着领内务府的赏赐。
闲着无事,我披了件斗篷走出来,因前两日下了场雪,到处是白茫茫一片,想起‘天然图画’的几杆修竹,也不知道是绿的,还是已经泛黄了。
天地一家春里除了我以外,还住了舒嫔,我出门正好看见她站在门口指挥宫女们搬东西,我笑着走过去:“这搬什么呢?”
舒嫔见是我,忙走下台阶,和我施以平礼:“姐姐昨儿打发人送来了参汤,正赶上我前儿着了凉,身子有些懒怠,喝了一碗竟好了,本想昨儿过来向姐姐道谢,见皇上在,就没敢打扰。”
站着和她闲聊了几句,小宫女过来说纯贵妃有请。我就告辞出来。
刚走进竹林,见一个人正低头在挖什么。因乾隆说要在圆明园过年,这两日园子里上下人等都忙着过年,或在园子各处搭建彩楼、彩墙,或新油桃符,或悬挂宫灯,原本三千宫人竟不够用,除了各宫嫔妃的贴身侍从,其余太监、宫女都被内务府借调出来。
没想到还有人如此轻闲,我好奇走过去问道:“你在挖什么呢?”
那人一回头,竟是和亲王,和亲王穿着蓝缎棉袍,身上连个披风也不披,额头上竟满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