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照例先给方五爷一巴掌,随后又抓着他的手,激动地指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方老先生,“这就是你爹,你亲爹!”
方老先生:“……?”
方五爷对亲爹的记忆很少,听他老娘讲,他三岁的时候,他爹便被征军了。
父子两人面对面相望,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记忆中相似的部分。
“他真的是我爹?娘你没认错……”
“啪!”
左右半张脸,一边一个巴掌印,十分对称。
方老爷子咽下和方老五差不多的疑问,此时心中认定对方是自己的亲儿子。
也只有自己的亲儿子,才会随了他,挨他娘子利落的大巴掌。
“爹。”
“哎!”
父子两人很快接受了对方。
“你们这些年过得不错。”
方老爷子有儿子在身边,心中有了底气,见两人穿着打扮,心中想要回家的念头更甚,“要我说,你不要想那个男人了,我反正也活不了几年,看在我让人给你捎带了那么多年银子的份上,你把我接回去吧……”
说到最后,人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委屈地拉着方老太太的手不放,“我吃的不多,腿虽然废了,但拉屎撒尿自己也能收拾,你日子也好起来了,多养我一个不碍事的。”
“你、你要是还想着找那个男人,我、我不介意和他住一起,只要你把我接回去,我想回家啊,我想回家……”
“你在说什么?”方老太太掉着眼泪,自己来不及擦拭,先给方老先生擤了鼻涕,“啥男人?老娘我就嫁了你一个!”
“那方明浩是谁?”方老爷子带着浓厚的鼻音质问道。
方老太太捂着心口,长长喘了一口气。
方老五替自家老娘拍背顺气,“爹,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方老先生斩钉截铁道:“当然叫‘方老舅’啊!”
说完,自己都愣了。
“方明浩!你把自己名字都忘记了,不怕祖宗从坟头里爬出来骂你吗!”
方老太太又拿拐杖抽他,“这么多年,除了当年那几年的军饷,我何时见过你银子?”
方老先生捂着头争辩道:“我让人给你捎过来的。”
“捎?我看是烧给你祖宗了!”
提起银子,方老太太便想起无钱抓药活生生被耗死的六妮,心中的埋怨顿时压住对他的心疼。
“你但凡给我点银子,六妮也不会没了!”
“六妮死了?”方老先生更懵了,想起连面都未见过的闺女,悲从心来,又哭到打嗝,“这、嗝!这和信上、嗝……说不一样啊!”
“什么信?”
方老爷子:“你收到银子后给我回的书信……”
“我都没收到银子,哪会再给你写回信?”方老太太反驳完,又照着他胳膊抽了两下,“再说了,我会不会写大字,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你大字不识一个,回信都是让人代写的,我哪里又知道你根本没收到啊!”
“咳咳!”
黄老爷子听到这,轻咳几声打断两人的攀扯,“两位,先喝口茶歇一歇,静下心后再论这其中的蹊跷,如何?”
方老五把自家爹抱回滑椅上,又扶着自己老娘做回位置。
黄老爷子坐在主位,方老先生和方老太太一左一右,手中端着茶水,一口未动,各自消化着刚刚得知的旧事。
方老太太已经向自家人告知过,无论黄老爷子找到的人是死是活,她都会把人接回家中,圆她半生夙愿。
含辛茹苦教养三代子孙,她临死前想为自己想一想。
若有人顾忌儿孙前程,她可以带着她家男人自立一户,与方家其他人断亲。
方人众人齐齐跪在地上磕头,他们自是不愿断亲,同样,也愿意承受接回方老先生回家的任何后果。
这也是今日方五爷干脆叫“爹”的原因。
方老太太已整理好繁乱的心绪,对面的方老先生,却还沉浸在六妮早在六岁夭折的悲痛中。
“家里其他孩子还好吗?”方老先生胆战心惊地问道,深怕某个孩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大妮嫁给李屠户的二儿子,如今也当奶奶了,小日子圆满幸福;二小子娶了他师父的闺女,算是个上门女婿,继承了他岳丈的武馆;三儿他……”
方老太太唠家常似的,把家中几口人的近况简略地聊了一遍。
听得方老先生又掉起眼泪;道:“这些都和信上的内容对得上。”
“你现在住哪?”
这些年,方老太太跟着孙子也识了几个大字,她想亲眼看看那些信,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贪了六妮的救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