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答非所问,但何远还是听完了王公公的话,不那么冰冷同他讲起:“那我大概也和你差不多了。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也不大,这红墙里一砖一瓦都觉得新鲜。”
孩童的年纪,连与他一道进宫的苏厌都会四处张望,可那年的何远,偏偏只是安静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一年,母亲久病不愈。
有高僧自海外来,夜宿香山寺,最后被请到宫里颂经。达官显贵皆可入宫朝拜,于是苏夫人带着苏厌和他进了宫。
他本来不必去的,苏夫人带上他也只是顺带。
但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位高僧带来的金身佛像就供在宫中,特别灵验。
于是他才央求苏厌帮他这个忙。
那一年,他跪在人群最末尾,连放在膝盖下的蒲团都没有。他从未如此虔诚的祈祷,向他从未信过的佛。
人群之首的太后不知道怎么就关注到了最不起眼的他,他至今还记得,那日大殿中,烟熏缭绕,佳肴满桌,太后看向他的目光特别和蔼。
当着满城贵妇的面,太后慈祥满目的问何家的小公子许了什么愿。
他被众人的目光包围着,但他全然没有紧张,他毫不犹豫的说了所愿。
“空许的愿望神佛肯定无心顾及,我只想用余生的寿命换母亲的安康。”
他说完那一句就低下了头,不想在那些陌生的眼里看见一丝怜悯。
但也有例外,苏厌默默把果盘里的坚果藏到了袖里,朝他微微一笑,如遇暖阳,恰逢春光。
那一天回去的路上,苏厌走的很快,无形之中为他挡住了很多目光。
一个因为深爱而欺瞒,一个因为深爱而遗忘。
他甚至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王公公默默的站在一旁,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悲情的何相。
有些坚持,不会因为不值得就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意义。
他进殿之后一直挺身站着,旁人见他不见礼,也不敢出声劝告。只有座上的太后,微微眯起来了眼。
“稀客,真是稀客。何相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我只求一个答案。”
太后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念珠转的更快了。
“何相且先记得,你是大庆的臣子。你见了哀家,还是要俯首称臣的。你如此傲慢无礼,莫非心中没有皇帝了。你打算拿什么身份,来问哀家求这个答案?”
“家母曾经站在这里,如今我也站在这里,自然是以何家长子的身份。”
太后看着这个熟悉的面孔,冷哼一声,将手中把玩的串珠放到了一边,挥手让屋内的宫人都退下才又把目光转向了他。
“哀家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有些翻了篇的陈年往事,你要知道它之所以要翻篇的原因。”
他直视太后打量的目光,对她一字一句的斟酌感到十分可笑。
太后未必知道他已经获知了真相,但这些年她做过的亏心事也绝对不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后脑海中记起的究竟是哪一桩往事他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从不无辜。
她对李承哲的宠爱是真的,她的杀伐果断和狠厉也是真的。
何远强行平复心潮的翻涌,他多想告诉十一年前同样站在这里的母亲,他现在一点也不比李承哲差。
他多想告诉她,不用羡慕李承哲了,他们的相遇,已经是上天恩赐的最大的幸运。
无论多么尊贵的出身,在他眼里,都不如做她的孩子。
他已经拥有一个最好的母亲了,任何苦难的降临都只会是衬托。
“我母亲曾经跪在这里哀求过你,如今我终于可以替她站在这里。十一年了,你为了掩饰先帝的昏聩,指派湘儿到何府监视,你逼她服下慢行毒药,让世人误以为她抱病而终。”
听他说起这一桩往事,太后除了惊讶以外,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她冷笑道:“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难道不是死路一条。哀家可是让她多活了一年,你若是识时务些,不该追究的东西就别追究,安安稳稳当你的丞相,哀家是想不透,你非要一门心思求死。”
“我早就该死了不是吗?不管我母亲知不知道我父亲的死因,我们母子都活不了,你早就打算了结了我们。”
“你知道又如何,你确实是有个好母亲。若不是她求我,哪里会有你今日的风光,能让你站在哀家面前质问这些。哀家不是个善人,但哀家从始至终可不曾逼过她啊。
她求我饶你一命,哀家这十年可是不曾干预过你的生活。哀家从来没让她服过毒,毒药都是她自己选的,湘儿也是她自己提的。哀家真是可怜她,她豁出一切保下你,就换来了你今日对哀家的质问?!”
何远攥紧了袖中的双拳,他知道他今日见太后,会被她的言语刺激。
他知关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