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昶带着那把剑,成为了新的主帅。
望南的事太多,袁昶一走,便更离不开崔毓。他留在了望南,送我们出行。
崔毓曾经试过劝下袁昶。一来此去风险太大,二来并非没有良将。袁昶没有必要亲征。
袁昶只回答:“那是陈放。”
是最为难缠的陈放。
是杀了姜元的陈放。
袁昶平淡语气中的悲痛,太过惊心。
崔毓读懂了,没有再劝。
姜元已经攻下了河阳,整个西南收入囊中便不过是时间上的事。我们一路沿江行军,直至陈放退守到最后一座城。
时至今日,我亦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一位可敬的对手。
陈放为人不算磊落,却是宏图大略的一代枭雄。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也站到了最后。
他与姜元,何其不同。
围城三月,仍未破城。我们打得艰难,城里此时的余粮只怕也所剩无几。
营帐中,袁昶盯着案头的文书许久,都不曾翻动。
他召我来商量对策。但我们如何不知,如今,拼的已经不是计策了。
袁昶抬眼,语气似是玩笑。
“濯之若是敢杀上一场,取上两个人头,只怕届时,一个侯位也打不住了。”
我隔着烛火望他。
那曾带着青涩的眼神,是什么时候变得像一谭幽深的静水的?
深谭久留,便生孤清。
这微弱的烛火,暖不了寒潭。
“君侯,高门大宅中的云,都是四方的。太无趣了。”
袁昶如常地笑了笑。
“夜深了,濯之回去吧,昶不再提就是了。”
19.
第二日,陈放列于军前,带着兵马,出城应战。
擂若鸣雷的战鼓声在天地间,合着凌云的号角长啸,一声一声地回荡。
城中粮尽。陈放决意全军出城,无论生死,背水一战。
他昂首立于马上,长刀划地,纵情大笑。
“不过尔尔!老子倒要看看,到底谁是这天命所归!敢有退者,杀无论——”
迎着风,深红色的旗帜在空中飞扬。袁昶遽然策马,衣袂飘舞,马嘶飒沓。
长虹一指,剑光吞日。
“血流不尽,死战不休!!”
风卷漫野草,黄沙蔽天日。杀声渐渐,铁骑雷动,刀枪长鸣。
这是一场,谢幕的厮杀。
一个又一个将士站起来,又倒下。他们大喊着,拼红了眼睛,彼此杀戮着。
长虹已经染了血。袁昶毫不停顿地将剑刺出,收回。
他身下的战马兴奋地仰头嘶叫。
袁昶拉紧缰绳,平静地在一片刀声剑影中寻视。
——陈放。
两人目光相交。
陈放远远地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平安符。
是袁昶求给姜元的平安符。
他捏着平安符,高高地拎起来,晃了晃,忽而手指一松。
啪嗒。
平安符掉到了地上,迅速沾满了粘腻的黑泥。
陈放挥鞭纵马,狠狠踏过那只小小的平安符,将它完完全全踩入泥土里。
然后抬起头,盯着袁昶,用口型无声地问。
是这样吗?
袁昶握紧了剑。
陈放看着他的表情,骤然仰天狂笑出声。
他放肆地大笑着,带着得意和放纵,笑得那样用力,好像要把自己的骨血都揉进这狂笑里。
他笑的是姜元,是袁昶。
也是他自己,是命,是天。
袁昶看着他,竟然也笑了笑。
噗呲一声。
长剑直直没入陈放的心口。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陈放握住刀刃,所有的表情被凝固在脸上,直直地看着袁昶,嘴唇微张。
而后,缓缓松开了手。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重重坠落。
袁昶毫不犹豫地将长剑抽出,没再看陈放一眼。
他转身,在冷冽的风声里径直登上高地,顶着下首千万道目光,举起长剑。
长虹乍寒。
写着陈字的军旗猎猎大张,轰然塌下。
一时间,袁昶的吼声,遍彻天地。
“陈放已亡!”
“诸士——速降!!”
20.
陈放已死,西南被袁昶收入囊中。
短短几年时间,天下棋牌重洗,袁昶带兵杀入洛城,以严杭惑主窃国为由将他斩首。
一片混乱里,幼帝不幸身陨。
群臣请袁昶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