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想去哪儿？”
“七王府。”
明蘅此话一出，几人都不免沉默下来。倾海更是小心翼翼地说：“小姐，好端端的，去七王府瞧什么？若是老爷知道了我们到处乱跑，怕是不好。”
“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登门拜访。再说了，若真能跟七王爷搭上话，有什么不好。不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明蘅想过了，有些事，只怕多少只能她自己去做了。她爹生性有些优柔，人又不知变通，背着他反倒比说服他容易。
若能说服大姐，倒是容易许多。只是一来非得让大姐瞒着父亲，才是教她为难了；二来，明蘅也不想把姐姐牵扯进来。她心里清楚，自己要做的事难保用不上阴谋算计。若真能扳倒了许家倒还好，否则，她自己就先得身败名裂。姐姐还是不要参与得好。
但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来。
若说出门前她还没想起来，此刻她当真觉得小韩管事是个上佳的帮手。他聪明灵活，交游又广，怎么看都是有野心的年轻人。怕就怕他同常妈妈一样的“忠肝义胆”，或是听了她父亲的话就如奉纶音。
明蘅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她听着马蹄“嘚嘚”地踏在地上，心跳也跟着一抖一抖地响。良久小韩管事一抖缰绳，状似无意地说道：“是该去看看。这满京城，什么事绕过了舅老爷，就绕不过七王爷。都该看看。”
明蘅长出了一口气。
明蘅本意只是想试探试探小韩管事，并不是真心要来七王府一游。等几人看着王府禁闭的大门，都有些面面相觑。
明蘅咳了一声道：“好，果然是气象俨然，望而生畏。”
几人附和一番。
沈宗芳惯常是不爱接待访客的。在明蘅的记忆里，上辈子七王府就鲜少有宾客临门，也几乎看不到三王府门口那种车如流水的喧哗景象。
在这样的清冷中，他们这辆略有些寒酸的青布马车，就显得更加突兀了些。
小韩管事顶着门前护卫狐疑的眼神也咳了一声：“三小姐，若要拜访七王爷，只怕还是请大少爷递了拜帖上门更为妥当。”
他没有说老爷，而是说的哥哥明枢。
明蘅自然清楚他的意有所指，但她心里却有些犹豫。就像姐姐一样，她也不想哥哥牵涉进来。哥哥和她不一样，她是后宅女子，就是有些非议，大不了事成以后她做个女冠，像从前一样往山里一躲，流言蜚语不仅妨害不到她什么，也影响不了明家。
但哥哥身为嫡长子，他将来是要代表明家入仕为官的。明家本是清流，哥哥名声上有了瑕疵，自然也就让明家的名声白璧微瑕。
她不觉得七王爷是流言口中那么坏的人。但七王爷确实一身都是流言。
罢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明家都没了，还有什么“明家的名声”。
哥哥如今在青林书院里念书，还要过几日才是旬假，有些话等和哥哥见了面再说吧。她还未必能说服哥哥呢！
明蘅就点点头回到了车上：“看也看过了，咱们还是赶紧回铺子里吧。”心里想着给二姐把新出的纸笔带回去，顺道也给哥哥带一些。
小韩管事向来有些巧思，他把几间铺子都打通了，书画铺子做得像酒楼一般。楼下是笔墨书画，楼上还能饮酒品茶。生意做得颇为红火。虽然如今在七月里天气炎热，铺子里也有几位客人在挑拣。
明蘅就去了后院，等他们走了再出来细看。小韩管事送来了水木瓜，又配了甘草冰雪汤，甜丝丝的，最是清凉解暑。
明蘅吃得开心，餍足地眯起眼打量窗外的景色，却瞧见院中一株花树。她好奇地辨认了一番，问道：“这是海棠么？”
流霞最爱栽花弄草的，也过来一看：“是海棠。这小韩管事还挺风雅，在院里种树呢。”
海棠啊……
——“一恨鲥鱼多骨，二恨金桔太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世上的东西么，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话虽如此，既然人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占得十全九美不就已经是最最精贵了？这么说来，王爷也是十全九美啊，原来王爷是拐着弯自夸呢。”
——“什么大胆狂徒，都敢来揭我伤疤了？我看你是想变成十全不美！”
那时候夜色正好，他们在树下浅酌，海棠花睡在他散落的发里，妆点他越发花颜玉貌。唯有那双眼，比树影里投落的月色还冷清。
也比月色还动人。
明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生了熊心豹子胆，敢和他那样说话。从前她总是有些怕他的。倒不是他有多凶暴残虐，恰恰相反，她已见识过真正凶暴残虐之人，相比之下，他只不过是性情恶劣罢了。
也许是因为他见过了她最狼狈不过的样子，让她总觉得有些自惭吧！
而那天的月色实在太冷清，他也太冷清，才让她不自觉生出了调笑的心思。
明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