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一个放了一套简易的煮茶器具。
作为义军的重要将领,日子竟然过得如此简陋清苦,小六暗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九头妖怪图什么。
万籁俱静,天色黑沉,正是睡觉的时候。相柳自然是在榻上休息,小六自觉主动地裹了被子,在兽皮地毯上蜷缩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清早,相柳就离开了。小六摸上了他的榻继续睡。
外面时不时传来整齐的呼喝声,刚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听久了,小六只恨自己不是聋子。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枯燥的操练,看似无聊,却是为了让宝刀不锈、士气不散。但他们的坚持有意义吗?士兵的意义在于保卫一方江山、守护一方百姓,可他们是躲在山中,何来江山保,百姓守?
小六忽而有些敬佩相柳。妖怪都天性自由散漫,不耐烦纪律,以相柳的狂傲,肯定更不屑。
但他现在收起狂傲散漫,日日规规矩矩地做着也许在他心里最不屑的事情。
相柳练完兵,回到木屋。
小六正坐在案前,自己动手招待自己。茶罐子里的东西很是奇怪,小六一边感慨生活真艰苦啊,一边丝毫不在意地扔进了水里,煮好了疑似茶水的东西。
相柳摆好姿势,倚着榻坐在兽皮地毯上,似乎在等着看小六的笑话。
没想到小六只是在入口的一瞬眯了眯眼,紧接着就若无其事地把一小碗热茶都喝了。
相柳这时才开口:“我现在真相信你被逼着吃过很多恶心古怪的东西。”
小六笑眯眯地说:“我从来不说假话,我只是喜欢说废话。”
相柳说:“茶喝完后,我顺手把用来熏虫的药球丢进了茶罐子里,据说是某种怪兽的粪便。”
这下小六的脸色变得像怪兽的粪便了,却强逼自己云淡风轻。
相柳轻声笑起来,这是真正的愉悦。
小六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如春水一般融化,忽略了嘴里的苦涩,想留住这一刻。
士兵在外面奏报:“相柳将军,又有两个士兵死了。”
相柳的笑声骤然停住,立即站起来,走出屋子。
小六犹豫了一会儿,跟着出门。
清理出的山坡上,两具尸体摆放在柴堆中。
看到相柳走过去,几百来个士兵庄严肃穆地站好,相柳先敬了三杯酒,然后手持火把,点燃了柴堆。
熊熊火光中,男人们浸染了风霜的脸膛因为已经看惯生死,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低沉的歌声却诉说着最深沉的哀伤: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
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士兵们的歌声并不整齐,三三两两,有起有落,小六听上去,就好像他们在反复吟哦: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虽然的确是黄帝霸占了神农的疆土,可神农国已经灭亡,百姓们只要安居乐业,并不在乎谁做君王,甚至已经开始称颂黄帝的雄才伟略,宽厚仁慈,根本不在乎这些坚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
千秋万岁后,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荣辱。
只要放弃,只要肯弯腰低头,他们可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甚至享受黄帝赐予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依旧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坚持着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不惜为这份坚持献上生命。
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他们却依旧驻守在原地,高举着双臂,与历史的车轮对抗。他们是被时光遗忘的人,他们企图逆流而上,但注定会被冲得尸骨粉碎。
小六知道他们很傻,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悲,但是本能地对他们肃然起敬。
相柳慢步归来,苍凉哀伤的歌声依旧在他身后继续。
小六靠着门框,看着他白衣白发、纤尘不染地穿行在染血的夕阳中。
相柳站定在小六身前,冰冷的眉眼,带着几分讥嘲,却不知道是在讥嘲世人,还是讥嘲自己。
小六突然对他作揖鞠躬,“我为我以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
相柳面无表情进了屋子,淡淡说:“如果能尽快弄到药,至少让他们可以多活一段日子。他们是战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在轩辕的军队前。”
小六没说话,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开始真的希望璟能尽快拿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