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公主是宣帝爱女，先帝继位后，以天下共主自居，无视丞相公孙述的劝阻，先陈兵北境，后派人干涉南疆内政，最终惹得二者联手发兵入侵大楚。
当时的大楚，民生凋敝，百姓食不果腹，举国之力尚不足以抗击强盛的戎人。双方甫一接触，大楚便溃不成军，先帝惊惧之下，只得接受戎人要求，将公主嫁给年迈的戎王和亲。
回忆往事，秦公公心中无声叹息。
“……老奴的确经历过，只是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清细节，只知道当初和亲，先帝是抱着万分的诚意将人送了过去，可惜结果并不如意。”
岂止是不如意，对方娶了公主，又收了无数的财宝，却没有按时退兵，仍旧带兵肆意闯入大楚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直至元泰帝登位，多次御驾亲征，戎人被打得四散而逃，最终一分为三，北戎继承了最广阔的疆域，虽然强大，却难以对大楚产生致命威胁。
秦一转脸凝望兄长，目光澄净：“蛮夷北戎，狼子野心，向来言而无信，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哥哥还要坚持和亲吗？”
“那不一样。”秦定耐着性子向她解释：“如今大楚兵强马壮，我们将人嫁过去了，他们不敢乱来的。”
“既然我们兵强马壮，为什么还要听他们摆布？既然我们兵强马壮，哥哥为何担忧对方和亲不成就要开战？”
秦一语气平淡，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他们若真想打，就是将全大楚的女子都送过去也没用，答应和亲，不但白白牺牲一个子民，更显得我们软弱可欺。他们若有心求和，岂会因少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
当秦公公搬出揽月公主的例子后，太子内心已然摇摆，此刻听完妹妹的话，态度再不复一开始的坚定：
“濯儿言之有理。”他有些犹豫：“北戎实力不可小觑，如今他们有意求亲，我们岂能置之不理？”
秦一摸了摸手腕的玉镯，有些漫不经心：“普通人家谈嫁娶一事，尚且要遵循六礼，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他们北戎不过派人传了句口信，难道我们就要奉为圭臬吗？”
“况且，他们所谓的交好，不过是从领兵数万攻城略地，变成数百人的流寇打劫边境小镇而已！”
一番话下来，秦定彻底哑口无言。
戎人不事生产，若有所缺，纵马劫掠，搅得边民苦不堪言。自己偶尔收到边报，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大楚不能因为一时的摩擦发兵征讨北戎。
秦一顿了顿，又继续道：“北戎不是昔日的戎狄，大楚也并非以往的大楚，攻守之势异也。”
“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他们想通过和亲稳固双方关系，可以，但凭什么是我们的子民嫁过去，而不是他们入赘呢？”
此言一出，秦定瞬间目瞪口呆。
“说得好！”元泰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问：“小五这是心中有人了？”
秦一被父皇这番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些懵，摇摇头：“没有。”
元泰帝哦了一声，感叹道：“这么聪明的女儿，嫁出去实在可惜。”
他这么一说，秦定才记起妹妹快十四了，还没开始议亲，因为身体孱弱，连宫宴都很少出席。认识的外男，除了巡护的羽林郎和大臣，大约一只手能数得过来。这么一想，心中霎时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一番思量后，他朝元泰帝笑道：“等嘉善回来，让她办场赏花宴，邀请各府公子小姐出席，濯儿也一起看看，说不定有中意的。”
为公主择婿，应由皇后出面，只是自从圣德皇后去后，元泰帝一直未曾立继后，加之太子妃身怀有孕，需静养休息，故而秦定想到了比妹妹年长四岁的女儿身上。
元泰帝尊重女儿，明白她做事有主张，从不勉强她做任何事，即使是择婿，也想着让她自己选择。不过既然是太子开口，虽然觉得没必要，他还是点了头。
话题转回和亲。
秦定同意和亲，是为边境安宁考虑，只是妹妹点醒了他，北戎有豺狼之心。要驯服他们，该用鞭子而非女人。
“儿臣知罪，和亲一事，确实应该多加考虑。”
元泰帝面色缓了缓，手指在案面敲了敲，有些感慨：“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把女人推到前面。”
这话似有所指。
宣帝临终前，放心不下幼女，撑着病体为她择婿赐婚，又将其托付给彼时还是太子的先帝，以为幼女此后生活无忧，哪里知道，揽月公主苦难的一生，便是从先帝开始。
一个是自己的皇爷爷，一个是自己的父皇，秦定揉了揉眉心，没敢接话。
微风吹过敞开的窗牗，拂动明黄色的帷幔。金翅步摇微微晃动，秦一静静立在一旁，面色淡然。
秦公公迈着碎步，不紧不慢地来到三人面前：“陛下和两位殿下说了那么久，想必有些累了，快用些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