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说:“不宜久留。”
皇帝望着他,良久,轻叹了声,缓缓道:“这些年,是朕顾虑得太多了。”
那之后,皇帝放权给他,将他养在身边,亲自教他如何权衡各大世家、巩固皇权,教他如何做好一个太子……
楚江在那一年,迟来地感受到了父爱,可他已然不再需要。
后来,陈家夺权失败,满门抄斩,皇后参与其中,被皇帝赐了道白绫。
他跪在皇后身后,看着她接过那道白绫,轻声询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假意投诚,同皇帝联手,灭了自己的母族?
“您也罢,陈氏也罢,要的不过是个傀儡,”楚江朝她叩头,闭上双眼,低声回她说:“可一国之君,不能是个傀儡。”
宫人散去,他朝着悬挂在白绫之上的尸身再度叩首,起身去寻了江嫔,求他保下了陈叙。
而后,被关进了大牢。
陈叙被关在他隔壁,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地塞给他一个白馍,小声同他解释:“午时送饭那个婆婆见我年岁小,悄悄给我的。”
他望了眼年仅八岁的男孩,咬了口手中的白馍,低声问他:“你怪我吗?”
“不怪,”男孩摇了摇头,神色认真,道:“殿下做的,总是对的。”
楚江愣了瞬,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说:“日后,还是唤兄长吧。”
“陈家,非君,却不臣,”他难得地想同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野心够大,实力够强,却偏偏没有那份为君者应有的仁心。”
“这样的存在,若是久留,是百姓之灾,国之祸。”
陈叙呆呆地望着他,半晌,问:“我也是这样的存在吗?”
“你不是,”楚江望着他笑了下,声音很轻:“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应该活着,你也会活下去。”
“我要去东疆了,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接你。”
楚济和楚谦偷溜进牢中探望他时,他正在同陈叙讲他从书本上了解到的东疆的风土人情。
知晓他要远去东疆后,楚谦顿时红了眼眶,低声诉说起不舍:“太子哥哥,我不想你去东疆。”
楚济则是朝他躬身行礼,道:“唯愿长兄此行,一帆风顺。”
楚江望着男孩越发得体的举止,无声地扬起了嘴角。
他抬手,第一次揉了他的脑袋,轻声叮嘱他:“楚济,我教你的,莫要忘了。”
“济字很好,济人济己,你担得起这个字。”
临行前,皇帝前来送他,他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问他:“你舍弃太子之位,是为了保下那个孩子?”
他叹了声,道:“你可以同朕直说的。”
楚江愣了瞬,突然不知应如何回他。
为什么不同他直说呢?大概是因为他怕,怕他说多了会要了陈叙的命。
他呆呆地望着他,突然就对当年他望向楚济的那一眼,释怀了。
“不止是因为他,”他笑了下,对皇帝说:“太子之位,楚济确实要得起。”
楚江后退一步,朝皇帝躬身行礼,而后,驾马远行。
那一年,他十三岁,独身一人前往东疆,在满是豺狼虎豹的陌生环境里,挣扎求生。
如此数年,他等到了男子手持长剑落在他身前,同他说:“兄长,我来寻你了。”
楚江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低声道:“明明说的是,我回去接你。”
又过数年,楚檠兵败,被楚济关押在地牢之内。
他去探望他时,他颓废地倚在墙边,低声问他:“明明你不想要那个位子,为何不能给我?”
为何呢?
楚江望着他,缓缓道:“那年,父皇设了场骑射比赛,武忠王家的小世子得了第一,被父皇赏了匹良驹。”
“你艳羡不已,自此勤练骑射,不久后,也从父皇那讨来匹良驹,甚是得意,非要拉着我们一同去马场观看。”
“在你和楚谦围着那匹良驹惊叹时,楚济同我说,它应配良将,驰骋沙场,而非困在马场,受众人观看。”
“那年,他九岁,而这个道理,你是几岁懂的呢?”
“楚檠,不是说你做不得,”他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说:“而是他,能做得更好。”
牢房内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楚檠轻笑了声,喃喃道:“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我就输给他了。”
他站起身,走出牢房,走进了阳光下,朝早已候在那里的楚济伸出了手。
楚济便亲自为他倒了杯酒,递给了他,他仰头一口喝尽,同楚济说:“我想让长兄决定我的住处。”
楚济低应了他声,他满意地阖上了眼,倒向楚济,被他伸手接住。
楚江自阴暗处走出,从楚济手中接走他,然后,背起他,走向他们早已选好的葬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