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醉将稳婆和女医请来,叮嘱她们许多遍必要保住小娘子无虞。
稳婆心中纳罕。
她在江郡城中做稳婆这么多年,无论是为穷的接生或是为富的,个个都要保住小的,不能让自个儿断了香火,有道是新娘子还能再娶,这孩子可不是说生便能生的。
想来这位小娘子定于这郎君不一般吧!
如此想着,她也连连道是,同女医一并进了屋。
陆醉本也想跟着进去的,可被稳婆笑着拦住。
稳婆说:“郎君便不要进去了,免得扰得娘子无法安心生产,里头一应交给我便是。”
陆醉迟疑地看着她,可他往常也不曾有过经验,犹豫了片刻,也只能说好。
韵山和晚玉恰在此时拎着方才采买的肉菜进了门,一见这阵仗便知是自家小主子要生了,就都匆匆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一旁进去照看。
陆醉本就担心初胭,此时也顾不得稳婆的话,跟着韵山和晚玉一同进去了。
进去才见到床上的人儿杏眸半睁,眉头紧蹙,原本红润的一张俏脸上血色尽失,汗珠一颗一颗顺着脖颈往下淌。
她痛得哼吟,可不曾费力大声叫喊,咬牙隐忍。
先前稳婆进来便告诉她,痛也要咬牙忍着,若是力气都使在嘴上,还如何能生孩子呢。
晚玉和韵山脚步忙碌却也有序,一个去烧热水,另一个去递干净手巾。
陆醉立在一旁,一时之间倒没人注意到他。
他眼眶一热,挤到初胭床前,拿那只左手握着她温凉的手,眼泪落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胭儿,我若是知晓妇人生产疼痛如此,便不会让你生了。”
初胭眉头蹙得更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她将陆醉的手甩开,疼痛间还要分神斥他让他赶紧出去。
明明在宫中,是那样一个难以捉摸的人,怎么现在跑到她床前来哭鼻子。
他不嫌丢人,她还嫌丢人呢!
她稍一分神,稳婆便急得直跺脚,“娘子!快用力呀!”
而后转头让韵山把陆醉撵出去,嘟哝道:“哭什么哭,谁家娘子生孩子不痛呢。”
韵山哪敢撵陆醉,只能将人“请”出去,神色恳求,“郎君便在这儿等着吧!里头正乱着,您就别添岔子了!”
陆醉动了动唇,到底也只能守在外面。
他坐在外间的小榻上,看韵山端出去一盆一盆血水,心中泛凉。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能有多少血够流的?
他垂眸,悄悄用手擦了擦眼角,正想着要再进去瞧瞧时,忽然,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在室内响起。
他的孩子,出世了。
里头稳婆女医的笑声传了出来,陆醉伴着笑声走到里间,愣愣地听稳婆道:“郎君这回可不必担心了,娘子生下位小郎君,生得很好呢!”
他欢欣之至,以为自己在梦中,美好得不够真实。
老天待他不薄,苦尽甘来后,换来妻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
陆醉的耳听着,可目光却落在初胭身上。
她杏眸微微眯着,唇角衔着一丝笑,瞧起来虚弱至极。
陆醉想抱一抱她,可他怕碰一下她,她就要碎了。
他蹲了下来,拿床边的帕子轻轻替她揩了揩额上的汗珠,“胭儿受苦了。”
男人的眸色中尽是紧张与不安。
这是初胭头一次见他这样彷徨。
她心中觉得好笑,本想好生拿他说笑一番,可现在着实没力气。
稳婆适时笑着上前道:“娘子状况极好,初次生产十分顺畅,待休养一番便能好全。郎君不瞧瞧孩子?”
陆醉起身,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脸蛋还红红的皱皱的,并不好看。他不敢嫌弃,眸中涌出爱怜,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敢接过那小小的一团。
稳婆教他如何抱孩子,“一手放这儿,另一只手放在那儿……”
要双手呢……
这宛如一盆凉水泼到他滚烫的一颗心上。
他面容平静,可心中却涌起惊涛骇浪。
陆醉摇了摇头,“我不会抱便不抱了,别摔到他。”
他的右手还未恢复好,并不敢贸贸然行动,怕伤了孩子。
哪个做父亲的,不想同自己的骨肉亲近呢。
但他连最简单地抱一下他都做不到。
稳婆愣了愣,也没再强求,便将孩子抱到初胭的床边。
韵山和晚玉欢欢喜喜地给稳婆和女医塞了沉甸甸的两袋碎银,将人送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他们,和他们的孩子了。
初胭还有些精神看身侧的婴孩,见了却别开脸,神色嫌弃。
陆醉抿唇终是笑了,垂眸看了眼孩子,声音染上低哑,“的确是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