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大军在背风坡安营扎寨,一盏盏暗沉的灯此刻是如此寂寥。大帐之中没有一丝温暖,遍体生寒。
萧仲明坐在桌前看罢地图,裹紧了大氅,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手脚,心里却不觉的想起白天和时雨的对话。
“他是没跟着我,可是也没少吃苦。”时行之摸摸已经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你儿子被你整的多乖啊,说扔到北大营就扔到北大营,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当众给他没脸都是好的。你不觉得萧晗看见你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战战兢兢,时刻提防,一句话答错,便是鞭子耳光。”
萧仲明看着地图愣了愣,抬头看着时雨,不由得皱眉。他对萧晗,是这样吗,萧晗真的怕他吗?不,不是,这小子虽然一向唯唯诺诺,但是胆子大得很,他认定的事情,他打死也不会改的。
“仲明,你待他太狠了。”
“不狠,他早晚会死在这些漩涡里。”萧仲明咬咬牙,“襄王府也好,北大营也罢,哪里容得下心慈手软的人呢。”萧仲明说罢又是一阵气,“他不也是跟我赌气吗,说他几句,表面越是恭敬心里越是不服,你看看他喊我什么,‘大帅’,教训他几句连父亲都不喊了。”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时雨嗤笑一声,“当初把他踹进北大营,他哭着喊着拽着你衣服哭求你带他回家,你是怎么做的,喊一声踹一脚,硬生生踹的他叫不出声来。扔到北大营里不闻不问,他从最低等的士兵做起,遭了多少白眼,多少人连他是萧家的少爷都不知道,你又多少次告诉他在萧家不过算是个奴才。”
萧仲明愣了。
“就算养条狗,也用不着这么羞辱吧。”时雨叹了口气,“就为那件事,你要折磨他多少年,事实真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苦这么折磨他。”
萧仲明一时无言,时雨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既然已经带他出来了,就好好待他,他在军中的威望不比你低,他本该是北大营最年轻的将军。”时雨看着萧仲明渐渐凝重的脸,知道这件事也是萧仲明的痛,于是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觉得萧晗的性子,如果有一天他忍耐不了了,他该如何?他会兵谏,还是,一走了之?”
萧仲明拍案而起,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慌张。晚笙死了,叡儿死了,他最爱的女人留给他的,就只有萧晗这一个儿子了,如果萧晗也离开他……
营帐外的冷风呼啸的吓人,萧仲明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把萧晗叫来。”
萧晗接了萧仲明亲兵的传话,衣服也来不及披,匆匆掩了衣衫就往大帐跑。萧仲明听见帐篷响,一抬头看见萧晗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脸颊都冻得通红,指着萧晗骂道:“你!就穿这么点你是要冻死吗!”
萧晗脚步一顿,愣在原地看着萧仲明。他没想到父亲会这样说,难道不应该说,“衣衫不整跑来算是什么样子吗”?
萧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鬼使神差的“哦”了一声。
萧仲明脸上更阴沉了几分,很想让他滚,可是是自己把他叫来的,再让他滚又算什么。
“哦什么哦,去给我打盆热水来。”
萧晗忙躬身往外退,让萧仲明喊住,一回头被大氅砸的险些没站稳,只听见萧仲明怒道:“穿上。”
“是,大帅。”
萧仲明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看着萧晗离去的背影牙齿都要咬碎了。
萧晗很快就寻来一盆滚烫的热水,看着萧仲明坐在那里,识趣的上前服侍,帮父亲除去鞋袜,正要往盆里放,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盆滚烫的热水,自己怕凉了,一点凉水都没加。
萧仲明看着那盆冒着热气的热水,又看着萧晗沉思的表情,微微皱眉,心想这个小崽子不会想着怎么烫死自己吧。
萧晗突然伸手握住了萧仲明的脚,这番举动萧仲明自己都一愣,看着萧晗笨拙的搓着自己的脚,乖顺的模样,让他不由得伸手去摸摸儿子的发。
萧晗却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看着萧仲明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自己也一怔,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双脚怎么也搓不热,萧晗着急不已,咬咬牙,拉松了衣服将父亲冰凉的脚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举动彻底让萧仲明愣住了。
很诧异,更多的是别扭。
这些年他们父子几乎没什么亲近的机会,见了他的面,除了教训萧晗,就是非打即骂,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这样肢体上的接触。
比起萧仲明,更别扭的是萧晗。等到父亲的脚热了,他才托着父亲的脚底,小心的放进热水里。
他并不反感,也许在他心里,这才是真正的父子。
心里突然就酸酸的,除了挨打的时候,父亲再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了。
借着昏暗的烛火,萧仲明审视着萧晗。这个孩子越来越像他娘,眉眼间都是柔和的,也越来越像他娘的性子,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