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殿外燃着经久不息的烛火,火光摇摇曳曳,在薄如蝉翼的红纱中安静地晃动着。
月夜清凉,烛光随着流转的空气一同明明灭灭。窗外响起了好一阵的锣鼓喧天,远处有烟火盛放,沈未央捋了捋金线交织的袖口,她移了下身子旋即懒懒地倚靠在床沿边,被红绸掩盖下的清艳面孔时不时打出几声哈欠。
自方才紫英殿里受诏享众臣朝拜后,她下座由婢女搀扶至长明殿等了约莫有半晌,头顶凤钗朱环沉重得叫人透不过气,她实在是有些累了。待那高亢的鼓乐齐鸣声逐渐消弭于耳中,沈未央偷偷撩起脑袋上绣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只依稀觉得琴箫乐声还在宫殿内回荡,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忙活到现在,真是饿了。
偌大的宫殿寂寂无声,宫院外鸟鸣婉转梢轻蔓。沈未央初来乍到免不了对皇宫有一番好奇,但爹娘叮嘱她在外不可露怯,便也端着自矜自贵的架子,一天下来同那九五至尊的天子数不清共受了几句千秋万岁。
她好奇地摸了摸盖头里的金钗玉簪,发出窸窣的声响。
夜晚的寂静愈加显现出来,殿外长廊铺就着庄严郑重的红色地毯,是外邦进贡过来的金地花卉纹蚕丝丝毯。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幽幽清香,氍毹不染尘埃,廊内洒满了一层层的明黄色光辉,火烛烛心渐渐由微风浸染成绚丽的红,两旁静置着昏黄长烛,看起来温馨无比。
沈未央在殿内百无聊赖,她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刚才偷摸吃了点桌上的小糕点,算是填了填肚子。沈未央舔了舔唇,似在回味,要么说是皇天贵胄呢,她活了十七年头一次吃这么漂亮又香甜的糕点,比滕州最有名的那家糕点铺子还要好吃。
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里面满室的明亮。她不知道,在同样也是明黄色的床榻上,金丝线绣着的是龙飞凤舞一派安然和谐的少见景象。
龙凤,象征着帝后。龙,九曲蜿蜒的粗壮身姿缀着粼粼闪闪的珍贵龙鳞;凤,金光熠熠的宽大羽翅展臂翱翔于九重天上。它们互相缠绕着,永不分离。
沈未央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听邻家大姐姐说,她与夫君到京中述职期间曾见过这皇帝一回,长相阴鸷冷冽,是俊美模样,这句话倒让沈未央安了些心。毕竟谁也不想嫁个丑郎君。
但又一想,这皇帝的性格可是出了名的凶残暴戾,沈未央一颗心又悬起来,她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榻边上,预想着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这么一个…令人惧怕的陌生人。
她青葱玉指交叠婆娑,大红色的皇后嫁衣上绣着的俨然是一只向上展翅的凤凰,与之一旁的是,向它首尾相触的青色龙头。
又过了半晌,红盖头终于被掀起了一角。不过是她自己掀起来的。
沈未央颤颤巍巍地从红绸盖头的笼罩下露出不知所措的水雾双眼,眸光瞟向最为显眼的红色燃焰烛火,悄悄瞧着眼前这番景观,红唇也见得比这儿辉煌金屋更鲜艳几分。
她长睫轻颤,投下一片淡淡的棕色阴影,娇嫩细腻的肌肤尽处彰显着少女的明媚动人,纯情柔美的气质令这光彩的容颜愈加清秀绝尘。
沈未央扬着细长的柳叶眉,弯弯漾起了一片澄明的碧水。她眼眸轻转,丝毫不知殿外脚步逼近,直到听见了大殿外一众宫女行礼喊出的“陛下金安”。沈未央连忙松开盖头,双手重新放于腿上相握在一起,纤弱肩头情不自禁抖得愈为厉害了。
萧碾尘刚从紫英殿里出来,他身着华贵不凡的新婚红袍,脚踩红毯醉意阑珊,霜白的月光似要扑灭晃荡不定的长明短烛,清冷的夜风拂过他深邃俊逸的面颊。萧碾尘心内躁动,幽然眸子里带着几分沉醉的清醒,不可说的情绪在浓墨的瞳孔里丝丝蔓延欲染。
男子气势夺人,即使是穿上这样一身热烈鲜艳的衣裳都没能掩去他半分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他眉头稍稍上挑,薄唇轻抿,修长身材被喜服勾勒得高大挺拔。
在分外安静的夜里,萧碾尘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长廊内里,周遭燃着通明灯火生生不息,不远处便是帝王寝宫长明殿,殿内有他久久不忘的人儿。
悬梁上高高挂起的轻罩灯笼,耀眼的红色如鲜血,一点一点渗透着渲染出的明黄,别样的柔和融杂在一起,实在美轮美奂让人移不开眼。
没过多时,外殿一众宫婢皆行礼下跪。萧碾尘行至宽阔殿门前,他略微抬眸看了眼精致小巧晕染整扇门的大红灯笼,眸中暴戾多了点异样的感情,半晌轻笑了声。这笑也是如此的迫人,低磁哑然,仅仅一门之隔。
雕龙画凤明珠点刻的溢金纱窗门前,透露着隐隐一点碧色在门边隽染。周围侍女大气不敢出一声,低首敛眉地拉开了这扇通往权利顶峰的门。
门的响动,给这幽静的夜里增了几分缭乱的气息。众人屏息凝神,头愈低,门愈开。
年轻的帝王看着这扇被轻缓打开的金丝楠木门,旋即堂而皇之的,也看见了大殿朱红幔帐的床上,美人端坐如画的场景。
沈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