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消一会功夫,楼下人便又多了许多。
原本窗边几人正剑拔弩张着,何修临的两个随从是护主的,当即挡在前面,何修玉像是被吓到,哭哭啼啼地扶着自家哥哥,她没想到一眼看着文弱俊俏的小公子竟这般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谢明瑛知道他便是那位直任刑司主事的新科进士后,本不想为难,反而想邀他坐下结个交,但这何修临想来是恃才自傲的,又有一个没见过世面不知深浅的妹子,她只随口试探了一句,他们倒先沉不住气了。
毁她衣裳便罢了,那字帖她还没来得及看,也被毁了。
“何大人进京不过半月,想来衙署里的椅子还未坐热,这便要在京中闹事了吗?”两个随从立在前面挡住去路,谢明瑛便道。
那何修临被她踹的一口气堵在胸腔,还没说话。
“谁在京中闹事啊?”
来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自有一股子嚣张的气焰,谢明瑛一听便知道是秦尧。
真是好戏一出接一出。
何修临身后人群让开一条道,要论长相,秦尧还算端正,习武出身,身形结实,身量也高,此刻,他穿着一身黑色交领右衽,云纹革带,腰配长刀,脚踩黑靴,从人群中信步而来。
“城防营在此,谁敢闹事!”他身边和他相同穿着的人大喊了一声,吓退了一群围观人。
谢明瑛冷眼瞧着,那何修玉见到秦尧时眼中一亮,方要起身相迎,便被何修临一把拉住,还给了她一个眼神,明瑛眉头微皱一瞬便散开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竟然惊动了城防营,又偏巧,今日这片巡防的是秦尧。
何修临眼见着是秦尧,便支撑着站了起来,朝他抬手作揖:“还请大人做主。”说罢,还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何大人好雅量,求座不成,便洒我一身茶水,弄坏我的字帖,还要打我的朋友,这会是要让参尉大人替你做什么主?”
围观之人远远地,听见好大一声“何大人”,便知道是朝廷里的官,纷纷又聚拢了看。
何修临有些恼羞成怒,毕竟是读书人,才说一句,脸上便青一阵白一阵。
“好了,无论如何,伤人便是不对。”秦尧开口道。
谢明瑛听他的话便知,他大概率是要报复她上次叫人拿刀架他脖子的事,这便要偏袒了,她冷笑一声:“秦尧,话可要说明白了,是谁先伤人?”
秦尧皱眉,不满她当着众人直呼其名,也想趁机教训下这个嚣张惯了的丫头,语气里浑不在意,便道:“一件衣裳罢了,你出手伤人在先,便道个歉,再让他赔你一件,如何?”
谢明瑛攥着手里的字帖,只想笑。
“若我不愿呢?”
秦尧这两日心情还算不错,在城防营越发有号召力,便也不甘示弱:“若不愿,那便一同去京兆衙门喝杯茶吧。”
谢明瑛还没说话,突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个人。
“郑晁,别去......”人群隐有声音。
这人不顾身后几个人阻挠,走到他们面前,先作了个揖,然后大声说道:“参尉大人,在下可以做证人,方才我们......”
他转身去找刚刚拉他的几人,那几个早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他的表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方秦尧早就不耐烦了:“你们什么你们?哪里来的臭书生!”
这一句话当即引得在场很多人不满,旁边何修临不由低了头。祝春茶楼本就是饱学之士吟诗作对的地方,人群里一阵骚动,却碍着城防营的身份没人敢反驳。
连隐在人群里看热闹的王从之都不想蹚这趟浑水。
秦尧以为能把这书生吓退了,谁知他倒没什么恼怒的神色,依然彬彬有礼道:“抱歉,方才有我们,现下只有我了,那便我来作证,我刚刚就坐在这位谢公子的邻座。”
谢明瑛挑眉,他认识她?
她朝他看去,这书生懦衿叠叠,木簪束发,白面清瘦,五官端正秀气,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眼睛却是黑亮有神,谢明瑛从观学堂想到翰林院,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只听他说:“谢公子言语上有些傲慢,行为上也有些鲁莽......”
谢明瑛气结,还以为真是替她作证的:“哎,你会不会说话,我哪里傲慢,哪里鲁莽了?”
书生冷不丁被打断,也不生气,朝谢明瑛作了一个揖,倒有些愧色,继续道:“谢公子莫要着急,谢公子言语上有些傲慢,行为上也有些鲁莽不假,但是确实是这位何大人一开始意欲求座,再后出言不逊,最后先行动手,泼了谢公子一身茶水,弄脏了谢公子的字帖,还险些伤了谢公子的朋友,而后,谢公子才鲁莽地踢了何大人一脚。”
一席话,茶楼中摸鼻子的摸鼻子,看窗外的看窗外。
没想到,先说话的是何修临:“郑晁!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