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昔一眼看穿：“快回去吧，郑内人要担心了。”
没走几步，何昔道：“夜里有蝎子，殿下怕不怕。”
黎玥瑶不接话，何昔又问：“我背你回去？”
黎玥瑶迟疑了一会，道：“姎不怕蝎子。蝎子再毒，哪里毒得过人心。”
何昔笑容都凝固了，问道：“殿下魔怔了。”
黎玥瑶笑道：“我没有。”她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冰凉的手拉上同样欠温度的他的手：“求你放过一个人。”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何昔不甘落于下风，笑道：“好，我背你回去，我就答应你。”
黎玥瑶斟酌着答应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熟悉又疏离：“我知道你未必会听我的，但我求求你，对布歇多一份仁慈，就如同对待当年的我一样。”
何昔愣住，极力克制语气，尽力地去温柔地问她：“你在说什么？”
黎玥瑶的脸感受着他的脊梁骨，一节一节的，他微微回眸的侧脸清清冷冷，如同这秋月长明：“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你们虽然有相异之处，可更多的是相似。或许我不该叫你忆之。”
良久沉默，黎玥瑶在摇摇欲晃之中昏昏欲睡，她环着他的手腕忽然感受到一点滚烫。他道：“那你该叫我什么？”
直到回到喜帐，触目的红让人眩晕，二人月下长相望，黎玥瑶指着月亮，问道：“你说姐姐孤坟一座，连唯一的女儿也不知所踪。若香魂还在人间，可如嫦娥一般，碧海青天夜夜心？”
何昔：“我不知道。”
“那你说贵为太子，登得上九重阙，也是青天揽日。如今也于高峰窥皓月，他回望红尘，看着我浮沉无根，可会觉得身是眼中人？”
何昔咬着牙，不说话，他转身推动一个丫鬟，吩咐道：“去打热水来，为殿下濯浴。”就头也不回隐身深夜。
哈丹缺水，也就她此刻能奢侈地沐浴。她出浴一瞬，水渍顷刻间凉透，直入心扉。枕边的郑绾难得睡得安稳，她让丫鬟为自己换了一双鞋，又吹灭蜡烛，沾了枕头就有疲惫袭来，沉入梦里。
次日重九，一早上的阅兵仪式离得虽远但气势逼到眼前。黎玥瑶慵懒地起来，歪在床边，郑绾过来伺候她梳妆，却被她一手推开。她独自拿了一柄梳子，从发尾梳起：“若我未上妆，就不便见客。今日有件棘手事，想必我逃也逃不掉。”
郑绾端来金盆茶水，道：“十一大王夫人等了许久了。”
“为什么她来？”黎玥瑶想了想：“确实她来最合适。请进来吧。”
来人脚步急促，到门口反而蹑手蹑脚。黎玥瑶看着镜子里晃出个人来。她噙着笑，侧目道：“嫂嫂好。”
黛音按礼请安，黎玥瑶问道：“嫂嫂来做什么？莫非昨夜烽火，吓到嫂嫂了？”
黛音贴上前来，笑道：“有桩喜事，与殿下报喜。”
黎玥瑶瞪大眼睛，示意她继续说。黛音拿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笑道：“还没有三个月，才一个月，小小一个。知道瞒不住殿下，所以来向殿下报喜。”
黎玥瑶年轻，一时不明白，倒是郑绾笑道：“殿下又要做小姨了。夫人有了！殿下！”
黎玥瑶这才反应过来，也是高兴，一叠声要赏赐。她头也不梳了，拉着她坐到身边，一阵寒暄。黛音本就比她出好些，此时佝偻着身子，驼个背，倒是仰视她：“当初我成亲就是为了双喜临门，今天自然也是双喜。”
黎玥瑶心中一紧，微微侧开身子，淡淡地“噢”了一声。
黛音转而双膝触地：“业珠姐姐的母亲是我的大姨母，姨母去得早，姨夫也去得早，她一个人长在叔叔家，时时被忽视，妾母惜之疼之，常带回来与妾同寝同食。妾无嫡亲姐姐，但她一如妾嫡亲姐姐。布歇昨夜已经消失，业珠姐姐寻了彻夜。妾知道殿下最近也为昨夜操劳，可实在无万全之法，不得已来叨扰殿下。”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闯了进来。她没有穿鞋，只穿一身薄薄的长袍，连花纹也没有，一头秀发未饰未束，有些零乱地散着。她一脸泣容，却勉强在笑。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并没有消融她的美貌，反倒添了一丝楚楚可怜之态。黎玥瑶越发不忍，泄了气般看着她叩首。
业珠仰头，眼前满是水汽：“布歇卑微顽劣，既无根系，也不得父亲宠爱，实在对单于构不成威胁。”
单于？黎玥瑶思索了须臾，才反应过来。今日重九，是上上吉利的日子，弗欺拜王也是理所当然。
业珠见她动容，膝行一步，请求道：“殿下把我们放逐吧？啊？我……妾同布歇好好过日子，绝不打扰单于。”她索性跪坐在地上哭起来：“布歇要用早膳的，不然会胃痛……昨晚他喝了好些酒，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脸红到耳朵根了。他说他出去吹吹风，吹散酒气，不然会熏到我和孩子……”
她紧咬牙关，业珠却不依不饶：“想想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