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宽敞,还不比侯府里邶恒所栖昭阳阁大。
但好处是这庭院倒显得舒适怡然,各处种满了四季常青的龙柏、女贞、凤尾丝兰,除此外,四处松柏上还挂了香炉,将整座院子熏得芳香四溢。
廊庑堂道间,入目皆是穿红着绿的艳丽女子,仿若化作凡人的花精,在满园郁郁青葱中穿梭不停。
虽说穿着多少暴露招摇,但从举止谈吐来看倒也端雅收敛,并不像在红尘漂泊过的野性女子。
姜馥迩对此处说不上喜欢,只觉得比客栈驿馆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倒是处静意悠长的修养地。
因荀老头府上皆是婢女穿行,寥寥无几的男丁只得禁足于西侧的后罩房,待主人传唤才能入正堂。
因此都哲同府上其他侍从一样,都被主人残忍的拒之门外。
姜馥迩则是随着邶恒的贵客身份住进了东厢,被安排在侧面的闲间中。
自打进府歇脚以来,邶恒就始终同荀康呆在北面的堂屋,直至晚膳,听着堂屋内欢歌曼舞,饮酒言欢,姜馥迩才无所事事与为她送食的侍女闲扯了几句。
得知荀康花甲之年,无妻儿,反倒过得逍遥自在。
姜馥迩觉得这种致仕后的惬意生活多少归功于独身一人。
不同在于,以她钱袋里的百来文铜钱来看,抵达西梁后的日子可不会比得上荀老万分之一…
想到日后自己食不果腹的凄惨画面,姜馥迩晚膳也没食几口,便让侍女向邶恒传了话,自己趁着夜市热闹,出门寻找赚钱的营生。
平宿是座大城,虽不及辽京的繁华壮阔,却也是四衢八街,华灯闪烁。
姜馥迩漫无目的沿街漫步,拓展眼界,打发无聊的同时也在留意哪些行当能充盈钱袋。
可论吃喝住行,姜馥迩没一样拿手,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也只好当个闲散游旅挥霍个时间凑凑热闹。
她在人群中晃晃悠悠穿过七八条街巷,直至觉得有些疲困才发现自己已离开荀府许久。
因晚膳没食几口,这会体力耗费大了,反觉肚子里敲锣打鼓似的一阵抗议。
不像闹市里的摊铺琳琅满目,飞禽走兽全能烹成美味佳肴。
当下的巷子里没什么选择,只有就近一家水饭铺,正巧铺面灯箱上挂着当日特色梅子煎木瓜,不小的一盘子才要五文。
姜馥迩独身一人食的不多,就只花了十几文要了个特色菜肴和一份虾蕈水饭。
等菜的功夫便听围坐邻桌的几个穿着布衣的淳朴少女正在谈论什么采桑,育蚕,细细一听才知是卖丝的好营生。
之所以称为好营生,只因十五六两的蚕丝便能卖到二两白银的价格。
姜馥迩不禁托起下巴,开始计算这其中损益。
她本就擅长养虫,虽没育过桑蚕,但养殖的手法怎么也不会比她的圣母虫更难伺候。
依照邶恒之前的承诺,跟着他到处奔波,靠变卖体力每月也就能收获一贯,等同于一两白银的月钱。
待她返回西梁,几个月的功夫怎么也能攒足了本钱做这养蚕卖丝的买卖,一月下来不费什么精力也能赚到几十两白银。
姜馥迩越想越笃定这是往后生计甚至发达的唯一途径。但在这之前,她还需要弄到更多本钱供她寻个安稳的住处。
想到这,她又再次陷入迷茫的彷徨。
坑蒙拐骗的勾当怎么也都是不能做的,按照当下的行进速度,回到西梁少则几个月,多则半载。
仅以邶恒付出的五六两银子,实在难以寻到个安稳舒适的栖身地。
姜馥迩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刚因寻到后半生的寄托而产生的欣喜瞬间蒙了尘似的,再也激不起心里一点喜悦的水花。
她郁郁寡欢拿起木勺,心不在焉放在手里拈来拈去,拿着撒气似的。
更没留意临近宵禁,周围食客已变得行色匆匆。
直到邻桌少女们也依次离开,姜馥迩才被迫收回神思,准备喊跑堂来问问自己那并不复杂的餐食还需要等多久。
正当她转身问询时,眼前忽被一袭松柏绿挡住视线。
再抬头,只见个文质彬彬儒雅俊朗的男子正给邻桌少女让路,站到自己身后的缝隙中。
像是同样被她突然转身吓了一跳,他手里装了水饭的汤碗刚好一倾,滚烫的粥羹顿时铺洒在他虎口上。
他倏然一惊,没顾上疼痛,慌乱中先伸手挡住了姜馥迩面颈,这才让她嫩如玉脂的皮肤逃过一劫,而他自己的手却被那碗滚烫淋地彻底。
姜馥迩恍然一惊,立刻起身关切他伤势情况。
只见那男子唇色发白,额头冒了层细密冷汗,然而他仍没顾上自己,立即慌里慌张地拱手行礼,肃然赔罪:“是小生鲁莽,可伤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