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别说啊,别说,还有糖,给你。”
铺天盖地的喜色,从大门一直蔓延到二门、三门四门内。门楣上,狮子上,拴马石上。园子里、门厅上,帐幔内,小丫头子们的头上,脸上……也簪了花戴了红。
满堂的红啊,红的耀眼。自上而下,俱喜气扬扬。挤在一处看撒帐,挑盖头、结发。
撒帐东,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南,双双绣带佩宜男。
哎呀呀,听懂了听懂了,这是新夫人要生个胖大儿。
挑盖头挑盖头,哎呀呀,新夫人真俊俏,好似那月里嫦娥,与咱们大爷正登对。
结发结发,各人绞上一截子头发,挽在一处。哎呀,这才是结发夫妻,白首不离!
哈哈哈,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啊,丫头们嘻嘻笑的挤在一处看热闹。
只是只是,大爷怎么不笑呢?这万年的阎罗脸,就是大婚也不肯乐一乐。
就是就是,先夫人那时,他也是不笑……呸,呸呸,大喜的日子提甚先夫人。
喜婆子一个眼神,小丫头子唬的赶紧退下。
终于终于,更深人静,鼓敲三声。周彦邦一身喜服走了进来,才在耳边悄声的婆子赶紧退下,留下满面娇羞的新嫁娘。
他没多饮酒,却只觉头昏脑涨。这一日的各种仪式场面,拜天地敬祖宗,烧喜纸,祭四方神明。迎亲,铺排,招待,宴饮,应酬……
一桩桩一件件,他可以有条不紊,却耐不住心中烦闷。只觉仪式太冗长,太繁琐。但听三百响的鞭炮鸣,他瞪一眼,那吹奏喜乐的立马噤声。
洞房花烛夜,此刻良宵吉时,人生之乐事。可他就是烦,说不上的郁躁。
是的,他又成亲的了。旧的窗户纸去了,新的窗纱又糊上。一样的仪式再走一遍,轻车熟路。
他掀盖头时,新娘那样明丽的目光与他直视,大胆而热切。
他们共饮合卺酒时,新夫人好酒量,一饮而尽,惹众人喝彩。反倒是他,片刻的怔忪,才堪堪饮下,倒不及妇人爽快。
“夫君,可是有心事?”看向他的一双眼眸娇怯又期盼:“你我既有幸配成双,夫君的事就是我的事,说来无妨,我虽笨拙,亦能排忧解仇。”
他们坐了许久,见他不主动,那么她先来。
魏氏噙笑,粉面含威。落落大方,丝毫无扭捏怯场之色,好厉害的人。
“无事。”他挤出一丝笑,聊胜于无。
“哦。”
魏氏轻轻松了口气,硕大的凤冠压的头不胜其重。早听闻他面冷话少,果真……但也有个回应,却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三姐姐当日之遗憾,全落在我头上。看来我们魏家姊妹的姻缘,那根线还是在大人手上。只不过……”说着抿嘴笑起:“只不过三姐姐的线予了我。”
“早闻大人盛德君子,朝中肱骨。此番一见,名副其实。更有幸结为连理,我……我心中亦是极喜欢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妍芝羞涩,掩面不语,只等他回应。
咦?总该说点什么吧,可等了许久,始终没等到他的回应。
总要客套几句吧,比如谦虚的,“过奖,你我夫妻,不必客气。”亦或是安慰的,“家中诸事,有劳夫人。”
没有,统统都没有,他就这样坐着,不说不笑不言语。魏妍芝看到他笔挺的脊梁,红色的袍角,和修长的手指。指骨节那样清晰,那样白……
天哪,这尴尬的局面,他究竟在想什么。
“噼啪”灯花爆了又爆,这灯花爆的真是时候,魏氏赶忙开口:“既无事,早些安置。”
说着素手已然抚上胸口,脱衣除服。谁想,他却是一个躲闪,不让她碰……
不让她碰。
啊,这……魏氏立刻咬唇,面似滴血,羞愧难耐。
在想什么?在想她呀,少年夫妻,第一次成亲的那个她。
他亲手写婚书,他亲牵她入门,他代她饮合卺酒。她茫然,她木讷,全不似眼前人的得体大方。因为她那时心中装的不是他啊。
是啊,她亦不是她,她死了,永永远远的离开了这人间。
对啊,世事变迁,早翻了篇儿。眼前是他的新夫人,妻子服侍丈夫,他躲什么呢?
哎,那是一种看清事实后的死心,元神归位,心中长长的叹息。
“是啊,安置吧。”任由她动作,不再多话。
翠被铺展,百子闹春,一对新人同卧。魏氏的手悄然搭上他的腰,轻轻依偎。下面的事自然而然,他刚要回应。
“咚咚咚”
“咚咚咚”
“爷,爷,不好了。贤小爷发了急症,晕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