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宽厚的手掌拍上宁展左肩,总算压下那股无名火。冷静少顷,宁展堆起一贯蔼然可亲的友好笑面,双手抱拳,稍稍弯腰给女子作揖以示歉意。
“今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了女侠,但我们绝非那等卑鄙宵小之辈,此行也是为了查清所谓的......细作之事。”
女子睨着二人,没作声。
没将他们二人就地扫走,意味着消气了?宁展缓缓抬眼,似是小心试探。
“接着说啊。”女子散漫道。
“不若......”宁展边说边往房屋里挪了两步,“进屋谈?我看咱们许是为着同一件事而来。”
......
“要么去我们那屋也成?”
女子眼珠一翻,移至圆桌旁落座。
宁展见状自以为征得同意,领着以宁正要跨步坐下,却听得啪啪两响,女子将余下俩圆凳尽占了。一个放折扇,一个放茶壶。
见多了江湖上稀奇古怪的暗器,这谁敢坐?
二人悻悻收腿,立在一旁。
他堂堂世子竟会在嘉宁境内受此屈辱,这笔帐,他记下了。宁展边想边挂笑。
殿下堂堂世子竟要容忍这江湖女子百般无礼,此事绝不简单。以宁心中前所未有地警惕。
猜不透两个行为古怪的登徒子,也并非是她的过错罢?若非听得此二人隶属嘉宁朝廷,今夜她必然将这俩奸人斩于刀下!女子暗自腹议。
静默良久,宁展先拉回了思绪,道:“女侠,方才你在堂中说我们是自己人,可在下观女侠之风采,不似朝廷官僚。莫非此行......也是青竹阁所派?”
平日里宁展自是不可能贸然提起青竹阁的名头,但瞧这女子一身江湖气,又手握畅通官驿的文书,料想多半是哪个朝廷暗阁养的隐士。
这个“也”字,就用得更巧妙了。
“嗯.....”女子若有所思,“暂时不是。不过我此行,一是如你们所见,为着探查这细作之事,二便是为着加入青竹阁。”
宁展同以宁相视后不禁破颜大笑,虽然以宁这回也没能领会到他家殿下究竟是何用意,但并不影响宁展越发大胆的笑声。
女子见状更是茫然若迷,不等她开口,宁展十分爽快道:“既如此,你便协助我等查案。如若有功,我们自会引荐女侠入青竹阁。”
女子闻言心下一喜,蓦然起身,随手拍了拍面前俩大个子的肩膀,潇洒道:“甚好甚好,总算是不辜负我先前的一片好心。那便这么说定了。”
她话音未完,二人已在屋外。
“明日见了,两位兄台。”
女子利落地关紧房门,这次一丝缝没留。
此际已是深夜,留在门前不知今日愣了几回神的两人好像能听到客栈外成群的乌鸦在哇哇乱叫。
三人各怀心事,也算是在夜半时分入了梦。大抵谁都没猜到,这个静谧的晚上居然没有刺客盗贼,没有牛鬼蛇神,亦没有迷烟,就在一片祥和中过去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宁展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盘算了不止一盏茶的功夫。以宁也如常早起,抱着剑坐在木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冷脸木头不堪苦思,首先打破了屋内的寂然,道:“公子,你昨夜究竟为何哈哈大笑,还应许引荐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入阁中之事。”
“她胡诌的水平太烂,”宁展平静道,“匹配不上那一身江湖气。实在引人发笑。”
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女官身份入住官驿,又面生得很,其实不难揣度其来历,无非是墨川朝廷派来搅浑水的,所谓加入青竹阁的想法更是无稽之谈。可墨川既选中此人单打独斗,如何能将卧底、细作之流最擅长的瞎话都编得漏洞百出?
她究竟是何来意,又有何过人之处?
宁展正想着,门口传来两声轻叩。
里外僵持半晌,也不见人推门而入,以宁望向床榻上的世子殿下静候指示。宁展舒眉展眼,径自起身去迎门。
来人已然褪去挂耳掩面的红纱,如初次所见那般。一身暗绯束衫,脚踏泥泞长靴,浓密而散乱的黑发低低束在脑后,耳鬓两侧飘着几缕青丝,挺翘鼻梁下是一抹潦草的绛色点缀朱唇。
三人分明皆是天朦朦亮时早起的状态,这女子的脸却像沾了昨日黄昏的尘土,又像专门在山沟里滚过的乞人,肩上还背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缎质绮绣包袱,显着风尘仆仆。
总之,像谁都不像昨夜的她,俨如从头到尾换了个人。
不待宁展发话,她自顾自沿桌就坐,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一纸卷起的图放在木桌上。
“这是何物?”以宁取下佩剑,以剑鞘戳动卷纸,唯恐上边有毒。
女子悠闲地提溜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清茶,缓缓道:“布防图。”
语毕,宁展难得耐不住性子,忙抢过图纸查看,须臾后即是满脸不屑地将其甩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