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铭这辈子,短短十几载的人生,还从没在一个女子身侧感受到如此骇人的威胁。
他已经穿上了衣服,可在这样抽丝剥茧般的目光下,他简直如同一缕不挂!
他本费尽心思,欲要入司正的法眼,却没想到,机关算尽,皆不如他平日习武所练的那几块腹肌……
嗯,他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忧愁。
“话说,你知不知道不名司是干什么的?你这个位子又是做什么的?”
少女撑着下巴,眨了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风铭摇头,“属下并,并不知。”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娄青青轻咳一声,“我们不名司,向来秉承着钦天监降妖除魔,悬壶济世的理念,司内呢,共有三人,一位司正,一位司副,还有个打杂的小差使。”
“哦?那另外两位同僚呢?”
“当然是忙去了,别看我们这儿冷清,事务还是很多的。”
她倒了杯茶,瞥了眼旁侧的少年,“我向来不爱给人画饼,钦天监这破地方,也就俸禄凑合,领导啊——也就是那个不高兴,老爱找事,你要是识趣的话,趁早走了吧。”
风铭一惊,“司正大人方才不是还说对我满意吗?”
他有些慌神,“风铭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家中唯有母亲一人,科考已失利,委实不敢再丢了这份差事。”
“我是对你很满意,但是吧——”娄青青耸了耸肩,“你也得有所表示不是?我可不是在PUA你啊。”
“什么劈优……哀?”
“我的意思是。”娄青青将手往桌下一探,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叠分量不轻的纸张来,手指一点,放在了桌上,“你先看看这个——”
风铭一愣,望着桌上那叠纸张,“这是何物?”
“哦,这个比较新式,你应当还没接触过,这个叫契约。”
“我知道契约……但是……我不是已有告身了么?”少年有些不明所以。
“这可和告身不同,告身是朝廷给的,这个,是你我之间的契约,我去拿笔墨,你且看着,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就签字画押吧?”
娄青青转身往珠帘后走去。
风铭低头一看那契约,好一叠厚纸,最右侧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字:
卖身契。
晴天霹雳。
他细细阅读其中内容,虽许多他不知所云的词句与字义,什么甲方乙方的,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一个意思——
少年,签下这份契约,然后成为我的奴仆与玩物吧。
风铭手指微微发颤,他抬头,看到少女的身影自珠帘后现出,捧着笔墨来到桌前,脑海里不断闪过今日的画面。
仪华门前慕容瑛的奚落与嘲讽,在小亭中苦等至夕阳西落,好容易熬到进门,还又是脱衣又是被上下其手……
这也罢,如今,面前还摆着一份——卖身契?
她从头到尾都在羞辱他,是的,以上位者的姿态羞辱他!
纵使他百般忍耐,千般退让,可孰能忍受卖身这等羞辱?
想到这里,一阵阵的愤懑涌上心头。
风铭丢下手中的纸张,正欲起身,怒不可遏地指责她仗势欺人。
少女放下手中笔墨,悠悠道:“卖身费的话,暂估是二百五十两银子。”
他埋下头,立刻捡起笔与印泥,在纸上飞速签下姓名并落下指印。
少女朝他伸手,他感觉头晕目眩,却已被一把握住了手掌,她粲然笑道:“合作愉快!”
*
“娘,孩儿对不起您的谆谆教诲……”
“为了区区二百五十两,竟然委身于人……”
“可家中无余钱,您的旧疾又不知何时会发作……”
一滴清泪落在了单薄的信纸上。
门外白发少女探出了头,“风铭,早点睡哦!明早我们还要出去捉妖呢!”
他惊得汗毛竖起,连忙合上信纸。
“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没,没什么,写点东西。”
“你还会写字?”少女睁了睁眼,“写得可好?”
“尚,尚可。”
“是吗?”她缩回头。
风铭还没来得及舒缓口气,那白花花的脑袋便又探了回来,“好好干,蓝琴不在,以后你就是我的得力手下了!”
风铭听此,心中一动,少女关门离去,留下在灯火前发神的少年。
明日,就要开始跟着司正大人出去办差事了,虽说签了那种卖身契,但司正大人似乎对自己信任非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或许不该在意那些细节……
他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
“娘,无论如何,孩儿都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孩儿一定会在洛京中闯出一番天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