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夜不见一点星子,只有那颗半残的月还悬在夜幕中摇摇欲坠。屋檐下的琉璃灯摇摇晃晃,灯火明明灭灭,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凉风穿过窗棂,吹得屋内薄纱微动,吹得镜台前的人有些发怔。
朦胧浅淡的烛火下,沈宁暄泛白的嘴唇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一切,好像都已经彻底完了。
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她紧捂着自己的面,任由泪水再一次顺着指缝流下。
景仁殿。
苏煜瘫坐在冰凉的砖地上,双目血红,目光涣散,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臂膀上,却如绞肉般疼痛。
巨大的波涛在他胸腔里翻涌。
她的话一遍遍在耳边萦绕。他不明白,怎么都不明白。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颗心被人紧紧地攥住,无情地扔在冰天雪地中。
一手紧紧贴着自己的双眼,指缝已经溢满了泪水。半倚在榻边,肩膀颤抖,忍不住抽泣出声。
沈然,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情意吗……哪怕一丝……都没有吗……
压抑的、痛苦的情绪,一寸一寸剥夺着他的灵魂,让他难以从深处抽离。
……
一连十几天,沈宁暄和苏煜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一如往常的苦涩,她立在后院中,头无力地依着树干,痴痴地望着天空。
“主子!”
月桃的大喊声划破了死寂的静默。
月桃一手攥着纸文,朝沈宁暄奔来。
那个足以让举国震惊的旨意就这样传到了沈宁暄手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前朝宰相沈芝延贪污之罪已被重查,系被诬陷所致,特此为沈芝延洗清罪名,建陵以慰先臣,浩恩以慰宗庙。钦此!”
“……当朝兵马大元帅周启,系私自敛财,勾结他国,私改指令,夺取官位,罪不容诛!念及先朝护国有功,永禁于大牢!”
白纸黑字,字字分明,如利刃般直直刺进她目中。
看到这个消息的那秒,几年来压抑的情绪瞬间溃決。
她一手扒着树干,拿着纸文的另一只手发颤,呼吸不畅。
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是为沈家终于洗刷了冤屈而高兴,但是,伴随着这种情绪的,还有另一种浓烈的苦涩。
她没有想到,苏煜真的会替自己查明了真相。
那一刻,她想即刻冲出门奔向翊坤宫。
刚踏出一步,脚步一软。捂着脸渐渐瘫坐在地上。
“主子!”
决堤般的泪水还是止不住。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
是她愧对他。
平静了好一会儿。
自己决不能再待下去了。时势到今,她必须全身而退。
褪去华服,一身素裳,乌丝垂散,一步步踏至翊坤宫。
缓缓推开门。
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无声地踏进屋内。
苏煜面色虚白地坐在案前,眼神空洞。
望着眼前之人,沈宁暄此刻的心如刀割。
用力攥了攥手心,压下心底的起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窗外的阳光不再流转,天空开始变暗,让人此刻的心绪更加忐忑不安。
容不得一丝踌躇。缓缓上前,即刻跪下。
苏煜似有预料一般,缓缓抬眸,不动神色地望着她。
“臣妾谢皇上愿意为父亲洗刷冤屈。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苏煜只是这样看着伏在地上之人,胸膛中翻涌着杂然苦涩的浓烈情绪。
一种强烈的直觉,他怕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沈宁暄见苏煜并不应声,哽在喉中的话犹豫几许。
终是说出。
“……恳请皇上废了臣妾皇后之位,准许臣妾离开。”
只是说完这样一句话,伏下身的沈宁暄眼眶中已经是泪水打转,再也没有勇气抬头看。
苏煜神色空了一瞬,瞳孔发颤,满目震惊与绝望。
她的话彻底地在他心底一击,无声的破碎。
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这样伤人心?
为什么,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
放你离开?是我禁锢了你吗……
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这样利用我,又狠心弃我于不顾……沈然,你当真没有心吗?
他死死地盯着沈宁暄,眼眶发红,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还请……皇上成全。”
苏煜眼中逐渐变得氤氲,薄唇翁合了几许,终是说不出一句话,空留满腹苦涩。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