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是川菱或是连竹设下的幻境,这些凶徒恐怕只是幻境一影。
但他更知这幻境再是拙劣,也映照了人之本性。
竹简孩童的誓言,不过是父母与司天监耳提面命的话语,唯有这生死凛然之际,孩童做出的选择,才叫做真情实意。
许是场面过于骇人,没有孩子敢上前捡起刀刃。
于是,那疤痕男又随手抓了一人,恶劣笑道:“你,想活着回家,还是死了陪葬?”
孩童抖成筛子,低声呜咽,答不上话。
斩珀对这孩童拿出的书册记忆犹新,记得更深的是他说的那句“我要修得仙法,斩妖除魔”。
然而,此时孩童面对的凶徒,远胜过他遐想中的妖魔数倍,一只手就能叫他命丧当场。
“怎么?不敢选?”疤痕男人抖了抖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不如这样,你叫我一声师父,去我老巢做我的弟子如何?”
孩童瞪大眼睛,眼泪扑朔,满脸难以置信。
又听那凶徒花言巧语道:“学什么天人山仙术,不如去学我的武术,看到我脸上的伤疤了吗?”
他指了指深邃的疤痕,表情狰狞如妖物,“天人山的家伙,也只能伤我这一分。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就让你看看,我怎么将连竹这等废物修士,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这人愈加威逼利诱,孩童似乎有些犹豫。
没等孩子开口,那些同伙便高声叫嚣。
“叫啊,叫师父啊!”
“小孩儿,我们老大可是山头一霸,刀下亡魂无数,你叫一声师父,保准以后比连竹还要微风。”
句句煽风点火,作风绝非正派。
可惜那孩子眼泪干涸,眨了眨,终是开了口,“师父……”
声如蚊蚋,却引得众人狂笑不止。
“叫了,果然叫了。”
“我就说在我老大面前,没有不敢听从的崽子。”
他们喜笑颜开,权当拿孩子逗趣。
疤痕凶徒心满意足一般,轻哼一声,将手中孩童往后一抛,脸上尽是桀骜与了然。
他环顾四周,趴跪在地上的孩童,畏惧害怕的神色一应俱全,还有川菱跪在地上凄苦流血的惨样,显得他更加快活。
倏尔,凶徒视线一扫,竟然直盯着斩珀。
“你呢?”他笑意桀骜,衬托得横贯脸颊的疤痕深邃丑陋,“他们都选了要活下去,你要死,还是要活?”
斩珀闻言一阵恍惚,笑道:“这话好生熟悉。”
他恐怕是一众孩童之中,唯一清醒之人。虽是被凶徒的帮手摁在地上,回答的声音平静异常。
“曾经有许多人如此问过我。”
斩珀不知,这是他的幻境,还是众人的幻境,可他清楚知道,无论是幻境亦或现实,他都未曾向谁屈服。
“哦?”凶徒似乎觉得他的话有趣,扬手示意,屏退了摁住斩珀手下。
“许多人?都是什么人这么问你?”
这追问令斩珀不禁开怀大笑。
都是什么人?
他的过往回忆循环往复,无非就是千篇一律的恶徒,千篇一律的黔驴技穷问他!
斩珀站了起来,仰头直视八尺壮汉,眼神稚嫩纯粹,宛如天真孩童般笑道:“都是一些与你一样,不仁不义,肆意杀伐的大坏蛋如此问我罢了。”
斩珀身量不到凶徒胸口,也不过是八岁稚嫩孩童。
开口一呛声,惹得凶徒粗眉一挑,周围的匪徒骤然嚣张起来。
“敢骂我老大,你活腻歪了?”
“老大,杀了他!”
“我来!”
话语之间,就有□□破空而来,直戳斩珀眉心。
斩珀不躲不动,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凶徒。
这不过是幻境,哪怕死了,他也要站着死。
“铮!”
果然,那凶徒抬手一挥,寒光闪闪的□□猛然擦过斩珀身侧,狠狠栽入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你倒是伶牙俐齿。”凶徒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斩珀。
他抬手摸了摸胡茬下巴,好奇的问道:“除了一张嘴会说,你还会干什么?”
斩珀会做的可多了,但他最想做的只有一件。
他从身侧取出自己的碧玉青石笔,立于指尖一转,“那便给我纸墨伺候。”
这可能是可怜孩童们见过最为心惊胆寒的场面,十数个凶残暴徒站在仙院之中看守着他们,又在不远处,垂眸守着斩家的灾星慢条斯理的研墨。
斩珀也不想研墨,谁知这仙院幻境的书亭,有纸有墨,却得自己动手,如此麻烦。
凶徒高傲抱胸而立,像个狱卒。
斩珀悠然自得,像个文人墨客。
可惜,他要落笔的不是一方凶徒逼迫孩童的画作,而是蘸了浓墨,用这外表华丽的碧玉青石笔品评的笑谈——
“护佑苍生者,举刀向苍生。斩妖除魔者,自身从妖魔。”
“孩童之言何其凿凿,临渊之举鉴其真心。我叹稚子无辜,仙子可怜,只笑有人自以为天地不公,任他畅行。”
“须知,不过持强凌弱,颠倒黑白,莽夫而已!”
斩珀久违感受到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