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的一声,一只细瓷茶碗被摔在了地上!茶碗碎片,四散崩飞,碗里的茶水泼出来,溅到卧在八仙桌下面的小猫身上,烫得小猫“呜”的一声窜出去老远。
摔茶碗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国民党军官,横眉竖目,络腮胡子,一脸的凶相。他瞪着铃铛似的一双圆眼,冲着赵子陆一阵狂吼乱叫;“奶奶熊!你别倚老卖老,不识抬举!老子找上门来收钱,是瞧得起你,给你面子,惹怒了老子,叫几个弟兄来,放把火烧了你的房子,看你还敢不敢抗交军粮!”
赵子陆年近七旬是满清末年的翰林,后归隐回乡,他广读博学,为人正直,一派老学究的清高。他祖居鲁西南曹县韩集镇,设家馆教书,也已有四十多年了。附近的乡邻住户中,几乎家家都有他教过的学生,有些甚至父子两代都是他的学生。他办事公道,在宗族中辈分又高,所以,人们都尊称他子陆公或老夫子。“七七”事变之后,韩集镇原来的镇长也随之南逃了。乡亲们和镇上的商户,深受国民党溃兵和多如牛毛的土匪的袭扰之苦,便请他出山代理镇长维持局面。赵子陆见不得众人的恳求,便答应当了代理镇长。
赵子陆的宅院,在韩集镇的西街尽头;距十字街只有隔两条路。这是一座普通乡绅的独立院落,四周树林环绕,门前挂着门生们赠送的牌匾。这座宅院既不很偏僻,又十分幽静。院子分前后两节。前院教书待客, 是他教私塾的家馆学堂,后面小院,只住着赵子陆一个人。算是住宅。家里除了一个做饭的伙计之外,他当了代理镇长之后,才又添了一个看门的老头。
赵子陆原先有老伴和儿子,一家三口。后来,妻儿在军阀混战中不幸失散。多年来,他对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直讳莫如深,从不愿意提起。赵子陆孤身一人,再没有续娶,他以教书为业,整天与学生儿童在一起,倒也自得其乐。如今,赵子陆虽然当了代理镇长,但他从不到镇公所去办公。因为他一生清高,嫌那种地方官气太重,有辱他的人格。有什么“公事”,都是来人到家里面找他办理。
这天刚散了早学,一名国民党的军官,来找赵子陆敲诈勒索,这个家伙像个凶神,穿着乌黑澄亮的马靴,提着马鞭子一进门便吆吆喝喝地喊着:“娘个巴子的!一个芝麻粒儿大的鸟镇长,摆的什么臭架子?还要老子上门来找你呀!”
赵子陆赔着笑让座,替他倒上茶问道,“长官有何见教?”“老子要钱来啦!”这家伙把眼睛一瞪说“给你们韩集镇派的粮款,限三天交齐!过了时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他把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帖儿,扔到了八仙桌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叉开双腿,用马鞭子“叭叭”地敲打着马靴上的污泥。赵子陆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限三天交齐两千斤白面,一百斤香油,二千元现大洋。
赵子陆惊奇地问:“您这是为哪里筹的粮款?”“老子是保安团的!”军官大大咧咧地说。“请问长官贵部驻地是在……”
“奶奶的!你还敢审问老子?”
“不敢,不敢!!”
“说句痛快话,交不交?”
“嗯……”赵子陆稍有迟疑接着又开口道:“我们镇的粮款,早已按规矩如数交齐。如再往下摊派,怕商户和百姓们拿不出来呀!”
“交不交?”军官霍地站起身。“恐难从命!”赵子陆也横了心。
“咣”的一声,茶碗被摔在了地下。来讹诈粮款的军官恶狠狠地指着赵子陆的鼻子骂道:“他娘的!你这个老混账,抗粮抗款,你是在破坏抗战!是共党、反叛!”说着抡起马鞭,“噼叭”就是几下,直打得赵子陆眼前冒金星。
赵子陆年近古稀,从来没有人这样找上家门来对他又打又骂的。他被惹恼了,大声地质问着:“官凭文书私凭印,你拿一张白条子,就要几千现大洋,这哪里的规矩呀!你究竟是哪部分的?我要去找你们的长官评理去!”
“好哇,你这个老东西还想告状!我让你告!我让你告!!”他一边骂一边抽打赵子陆。
屋里而正乱作一团,从门外又进来几个个人。领路的,是在镇公所住的管集的万随安,后跟着两个人,为首的是个斜挂武装带,佩戴着中尉衔的军官,另外两个是背着大枪的士兵。
管集的万随安一看赵子陆在挨打,急忙走上前去解劝,“唉,这位长官消消气儿,有什么话好说、好说……”
打人的军官见有人前来解劝,便停住手,用马鞭子指着万随安的脸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来这儿管老子的闲事?……”
“哈哈,我是管集的万随安,这位老人家是我们的代理镇长赵子陆老夫子……”
没等万随安把话说完,这家伙甩手就是一鞭子:“什么鸟管集的也来出大气!滚!老子打的就是他这个屌镇长!”说着他又举起了鞭子,抓住赵子陆的衣襟还要打。万随安见他气势汹汹冲过来,知道拦不住,便喊了一声“哎哟!”急忙躲开了。跟他一起进来的军官大声说:“老兄别发火!有什么话慢慢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