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透过飘浮着的晨雾,沉睡的韩集镇,渐渐露出了生机。鸡鸣、狗叫、车马声和人声,一阵高过一阵,韩集镇的白天“热闹”极了。
韩集镇原来有上千户人家,四五千人口。自从韩复榘逃跑,从济南逃来的大小官员和他们的眷属,打着各种旗号的游杂土匪队伍,以及逃难的难民,蜂拥而至。如今,镇子上挤挤巴巴地住了上万人。在镇里镇外,到处都能听到、见到操各地口音的外来户。韩集镇 ,已经成了临时的“安家镇”了。原先市面上的繁华热闹,早变得杂乱无章,街头巷尾,一片乌烟瘴气。战乱的年月,使这个鲁西南闻名的镇子变了模样儿。
官多、兵多、土匪多,市面上乱作了一团。市面混乱,使做生意的摊贩、开铺户的商人大受影响。人们害怕官、兵、土匪打劫,到镇上来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因而,生意十分冷清。
可是,摊上摆着货物,铺户、商铺开着店门,顾客虽少,而那些官兵、土匪,却可以随意闯来,用抽捐、上税、检查违禁物资等种种名义,公开抢掠。
兵荒马乱的年代,还造成了畸形的社会生活景象。在这百业凋零的时刻,唯有茶馆和寺庙,却比太平盛世更兴旺了。茶馆里人多,是因为人们要聚在一起,打听前线的战况,或是互诉衷肠,聊天解闷。去庙里的人多,则是为了去向神佛拜求平安,消除灾祸,寻找精神寄托。
韩集镇虽然古老、繁华,但庙宇却只有镇外堤口上的善来寺,卖茶的,除了逢集临时摆设的一些小茶摊之外,真正算得上是茶馆的,只有一处,名叫香茗居。香茗居茶馆名字起得响亮,开设的地点也很好。这家全镇唯一的茶馆,坐落在镇内十字街的东边,坐北朝南,茶馆后面,远远的高耸着的是黄河故道的北大堤,茶馆前面紧靠着韩集镇的大集场。不论逢集、不逢集,在这个坪场上,总有做买卖赶集的人群。每当人们来赶集的时候,总爱说,到茶馆前头去看看!香茗居茶馆的名气,在众人口中传来传去,更响亮了!
这家茶馆分前后两进院子。前面是茶客们喝茶的店堂正厅,后面是为进香的香客和贵客们喝茶休息特设的雅座。经管茶馆的是夫妻俩,男的叫赵兴全,女的叫罗兰。夫妇二人就住在后院的侧房里。
这天黄昏时候,在前厅喝茶的顾客相继走了。赵兴全正收拾壶碗准备关门,忽然管集的万随安摇摇摆摆走了进来。
看到万随安摇摆着走进门,赵兴全就知道又有了什么“消息”。万随安这人,肚子里存不住“货”。听到点什么,总愿意在众人面前亮一亮,好使大家知道,他万随安虽然穷困潦倒,仍旧是全镇的重要人物。早先,万随安曾经做过行脚商,弄点货物两地贩卖赚钱。后来,在路上被土匪抢了,弄得他两手空空,成了“光身户”。大家见他可怜,便让他管集,以此糊口。不过,万随安总也看不起种地的和做小贩的,他自认为“出身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他处处想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赵兴全看到他走路摇晃,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便主动开口招呼他:“万爷!您老这是从哪儿来呀?”
“行!赵老弟,和气生财!你总对人客客气气,这银子钱就会源源不断往你柜上来啦!”万随安听到赵兴全称呼他万爷,乐得两只小眼挤在一起眯成了一条缝,笑嘻嘻地说。“我是从赵子公那里来……”
赵兴全笑了笑,搭讪着问道:“不用问,您老准是和我大叔商量公事来着……”
“可不!这事幸亏我给出主意,要不,准出大乱子!”万随安接过赵兴全递过来的一碗热茶,比比划划地说:“那天王子奎的人来要钱碰了钉子,夜儿个后晌,王子奎亲自来了,非要拿现钱不可。赵子公没了办法,我就说,咱去搬救兵!我请来了石区长,由石富启和石区长发话,请王子奎在聚英楼吃了酒席,这才算完。不过,请石区长兄弟俩出面的车马费等等一切,合在一起也得花百八十块的……这笔钱还是得让全镇分摊。”
“王子奎不是土匪吗?……”赵兴全低声问道。 “嗨!你那是隔年的皇历——看不得啦!如今王子奎是这个……”万随安把大拇指一伸,“人家是司令啦!要不石富启干什么出面拉他呢!”
“又添了个司令!!”赵兴全念叨着。
“你呀!八五得四十,五八也是四十,背着抱着一样儿沉。你想啊,他不当司令,还当土匪,不是照样儿抢吗?别管他当什么,反正是老百姓养活他们……”话还没说完,万随安一抬头,猛然间看到一个人站在茶馆门口,正在向里面打量。万随安连忙改口,大声地说:“张老弟,镇长传话,让各家铺户均摊这笔说情费,你预备好了,明天我们来收。”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近黄昏,韩集镇从白天的喧闹里,渐渐平静下来了。街上,只有零星的车马行人,还在急匆匆地往来奔走着。街道两旁店铺里的伙计,也陆续摘下了招牌幌子,懒洋洋地收拾铺面,准备关门歇息了。
赵兴全被万随安来耽误了一会儿,此刻也准备收拾关门。当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阔商打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