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心思,这几个猎户就来了,前几日可一点人影都没见。
猎户们越走越近,殷九宴心里一冲动,起身叫住他们:“几位请留步。”脚下如风地开门走过去,完全不像个瞎子。
这些人停下脚步,有点诧异地看向这位深居简出的道长,这道长平日可极为寡言,今日怎么这么主动跟他们搭话。
为首的那位叫赵柱,猎户们都喊他柱哥。
赵柱的娘前两年着了风寒眼,看着就不行了,还是殷九宴出手开了药,两幅下去人就好了,因此一直记挂着这位的恩情,送东西给殷九宴被拒绝后不知道怎么报答,就但凡碰到殷九宴买野味都会折价许多。
因着柱哥的面子,这几个猎户对殷九宴都很友好,看他要走过来说话连忙迎上去,生怕他看不着路摔了。
赵柱走得最快,他连忙问:“九道长,找我们哥几个有啥事啊,您直说,只要我赵柱能办到的就绝对不推辞。”
殷九宴快速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说辞,蹙着如画似的的眉尖儿对着赵柱急道:“是这样,我一个六岁的远方妹妹,叫……小蛇,她家里遭了灾,人都没了,就剩她一个,没办法只好捎了信说来投奔我,但我等了几天都没见到人,我怀疑是迷路进山了。”
“什么?进山了!”赵柱瞪大双眼,几个猎户也都傻眼了。
他们几个壮硕的汉子都得搭伙才敢进山,这一个几岁的小丫头只怕还不够猛兽塞牙缝的。
“我眼睛看不到,上不了山,所以我想麻烦你们带我上山,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她。”殷九宴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一脸悲伤绝望,似乎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这小蛇妖最好是没死,才好压着她回报这一番辛苦的演技。
“这……”赵柱欲言又止,跟几个弟兄面面相觑,看殷九宴的目光都带着同情和不忍。
殷九宴以为他们犹豫是不想影响打猎,正在想要怎么卖惨说服他们,就听见赵柱说:“九道长,我们能带您去,但是三天过去了,您妹妹只怕……”
殷九宴再次感慨人族真是人傻心善,但面上丝毫不显,他落寞地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是死是活人都得找到,不然总是不好受。”
这话九分假,但也有一分真。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小蛇妖破壳,变成一个生动活泼的稚童,又眼睁睁的看着小蛇妖跑进山里,不知道死活。
如果是几百年前的殷九宴肯定不会理会,顶多双手环胸,斜着眼嗤笑一声,敷衍一句“可惜了”,但在人界过了几百年独来独往的日子,殷九宴突然就对那小妖产生了一丝怜悯。
没想到怜悯这个词还能出现在他身上。
殷九宴觉得有点好笑,几百年前他杀的人数都数不清,现在还真跟个好心的道长一样,人装久了居然还真有点适应。
他自顾自地在心里自嘲,几个猎户只以为他是在低着头伤心,一时间也不敢再提这些惹人伤心的话,爽快地答应殷九宴,就带着他往山上去。
阳光还不算热烈,林子里更阴凉一些,蝉鸣和鸟鸣此起彼伏,路边的水沟里不时有蛙在叫,各类声音交相呼应,但是反而显得林子更加幽深危险。
这条上山的路不算陡,但对殷九宴这个盲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路面凹凸不平不说,长在周围的大树四散铺开的树根径直穿过小路,裸露在外,变成一道道关隘,还有坚韧的藤蔓和零散的碎石枯木,都让他寸步难行。
殷九宴杀伐果决的一生难得出现一点后悔的情绪,在家躺着晒太阳不舒服吗,跑来给一个小蛇妖收尸,真是吃饱了撑的。
赵柱几个人也知道瞎子不好走山路,就轮流搀扶殷九宴,赵柱轮空的时候就拉着其他人落后几步,压低声音小声交代:“要是发现小孩的残尸别让他上前摸,咱们收敛了帮他葬了,就说还是全尸,我怕道长伤心过度。”
几个猎户连连点头,这道理他们都懂,谁能承受的住这种噩耗啊。
殷九宴耳朵很好用,一句不落地听到赵柱说的话,他不禁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扑闪几下,在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本来变得有些懒散地步子又快了起来。
正搀扶他的猎户突然觉得手上轻松了许多,有些奇怪地扭头看着殷九宴,只见殷九宴面带悲伤,勉强地苦笑:“我有些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