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天之骄子,他最多的了解来自于民间传闻。
早年常听闻卫家小公子极为顽劣,太学里的学官都吃过他的苦头,其中最出名的还要属齐太傅蓄养多年的美髯被他连根剪断。
齐太傅气的直言要罢官,一连几日都卧床不起。
皇上更是罢朝一日,将卫昀捉到崇德殿门口,亲自监督侍卫棍棒伺候,就连太后求情都不管用。
那日崇德殿门口的哭声直传到了昭华门。
最后还是卫家大公子,三次登门向齐太傅赔礼道歉,此事才终于了结。
说起卫晔,也是一介奇才,年仅十四就进士及第,凡见过他的人都道他美姿仪,性宽厚,京中闺秀皆视他为兰台公子,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不过看眼前的少年,倒是与传言的顽劣背道而驰,若兰台公子还在世,恐怕就是如此风仪气度吧。
“余仵作。”卫昀见他出神,提醒了一声。
余仵作回了神,笑道:“离上朝还早,卫大人可要同老朽喝一盅?”
卫昀摇头:“改日吧,家中长辈还在等我,得回去报个平安。”
“那就说好了,改日再约,老朽先告辞!”余仵作通情达理地应下,施施然离去。
卫昀乘着月色,走回了晋国公府。
畹竹居一派灯火通明,矗立门边的妇人,焦急地左顾右盼。
“母亲。”隔着一段距离,卫昀扬声喊道。
“羲和!”长公主快步迎上前,“今日听赵阁老说你并未入席,我打发福明去衙门才知你在忙,可是遇到何事了?”
“荣王死了。”他停住脚步。
“……怎么如此突然?”长公主迟疑了一下。
“这两日母亲就能知道了,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他的嗓音微哑,透着浓重的疲惫。
“那今儿可还要上朝?”长公主担忧地问道。
卫昀:“暂且不知。”
亲王去世是要辍朝三日的,只是荣王去的突然,讣告还未发出,一切都要待定。
“你先回屋休息。”长公主推着他往正屋走,“你祖母那我派人去回话。”
卫昀点点头,进了内室。
他休息时不喜有人伺候,屋里下人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夜风翻卷帷幔,吹熄了壁上烛火,颀长的身躯笼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一室黑暗,唯有点点微芒,在腰间银绦下闪烁。
执起玉佩,淡淡莹光射入瞳眸,仿佛撞进了那双水雾弥漫的眸子。
黯淡的泪眼里,唯有他的倒影熠熠生辉。
他摩挲着玉佩,微弱的光亮打在脸上,映出了眼底的薄凉。
无论他是被仰望的神明,抑或是被诱捕的猎物,目前的事态都已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不该,也不能,继续放任下去。
门外守夜的丫鬟走进来,重新点燃了烛台,细密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绕过黑漆描金多宝阁,一面往里走一面解下氅衣,露出血迹斑斑的竹青道袍。
走到东稍间,抬手松解革带,腰间的玉佩赫然坠地,啪的一声碎成两半。
“公子,可要奴婢帮忙?”丫鬟听见声响,兀自走进来询问。
“不必,出去吧。”
他俯身捡起碎裂的玉佩,放入木盒里锁住,如同被燃尽的那两句诗,永远都将被尘封起来。
*
礼部连夜作出讣告,赶在早朝前发了出来。
不出所料,果然要辍朝三日。
这厢讣告刚出不久,宫里便派人传召了卫昀、张御史以及大理寺少卿宋云清进宫面圣。
三人在宫门口相遇,张御史也是一夜未眠,精神风貌却远不及卫昀和宋云清。
卫昀走到二人中间,含笑问道:“不知二位大人稍后可有空,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张御史苦着一张脸:“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年纪大了,身子骨到底不如你们年轻人。”
宋云清却很干脆地点头:“可以。”
卫昀心里称奇,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他与宋云清虽是同年,却只在琼林宴上说过两句话,之后再无交集。
宋云清出自江左寒门,为人刚直不阿,在朝中少有交好的同僚,清高之名便逐渐传开。
但凭他十九岁高中状元,便知非池中之物,所谓清高,恐怕也是那些结党营私之人给他强加的名头。
宋云清的内心也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的恩师颜祭酒曾说过,若非皇上忌惮卫昀,当年的状元合该是他的。
这句话宛如当头一棒,激起了他骨子里的文人傲气。
在他看来,这些世家公子不过是空有学问,连为民立命都做不到,又何谈治国安民。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