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固艰,立誓易,成事难,守势累,传誓苦。
今日是我卡点提前一刻钟到书院的第一天。我破天荒地早到,将作业给老头检查。
这都是昨夜辛勤耕耘的成果,有几道题于我着实是挖苦,幸好在哥哥的手记中翻到了相似的。我试着用相同的思路列式,还真求得了看起来“正确”的答案。
总之,我想要进步,这是个好兆头。
“现在才来看啊,唔,没什么错。”老头抽走我手上的纸,打眼瞧罢,淡淡道。
嗯?现在?才来?
“这不还有一刻钟,也算不得晚吧。”我接过作业,撇了撇嘴,看向鞋尖。
“一刻钟,你就只赶那一刻钟?”老头恨铁不成钢,却见是我,语气反倒平淡了些:“有心进学是好事,你如今醒悟,便做到如此吧。”
看来是不满意?不对,平心静气可不像他宝贝学生的作风,疾言厉色反而更合严师之态,只怕……
李学究从未对我有过期盼吧。
可惜,我刚酝酿好情绪准备表演悲愁垂涕黯然神伤,正要埋头扑在桌上,就见老头咂咂嘴,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连带上苍白的胡须,摇曳得尤为夸张。
这李老头,竟看扁我?
但瞧学室陆续坐满了一半,好似确实,不够早。
我越过两街都要半晌,莫非这些人都寅时起身出发?成大事者天生精力充沛少睡眠吗?
真是歹命。
海口已经夸下,虽然除我外无几人知晓,但还不想做一碰壁就服软的怂包。我明日就再早来一刻钟,若还不满意便再提前,士别三日都刮目相看呢,总有他正眼打量的我那一天!
这昂扬斗志吊着我,倒是清醒了一整节算术课。可能是这突然的、超常的用心,跟着老头的思路倒真有种“跳出枯井,纵览盛世”的架势。晦涩难懂的问题直白了不少,迂回曲折的逻辑也终于能理个清楚,感情我前些天课上都在神游?为何一下子学会了这么多?
追随学究的视线逐渐变得火热,我心道:老头还是很厉害很靠谱的!可得努力夺得认可,争取早日抱上老头大腿才行!
很快到了“竞速课堂练”的环节,我做题慢,最后一道还有些拿不准,正纠结着要不要找李学究检查。
“就这么拿上去吗?万一错的很多,岂不是很尴尬,等我胸有成竹再试也不迟。”
“这样明日复明日地等下去怕是没个头了,那么多人都上去了,总有一两个有错的,怕什么?”
“可是老头还是会讲的不是吗,我到时仔细听着,也能学好。”
“可你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去试试吧,莫听信甚么面子大过天的歪理!”
纠结中,那天才少年第二次站起来,正往台上走。
要不要这么卷啊!
把心一横,我跟着他就上了讲桌。可等迈出去第一步就后悔了,老头看完他的再看我的,对比这么强烈,任谁思量我不都低人一等,还是个眼高手低的无能之辈?
万不能如此!哎呦真是,何苦非自作多情与他杠上!
眼看着就要到讲桌了,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两眼一抹黑,索性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卓珩亦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把练习纸拍到桌上。
只听木台嗡嗡作响,沉闷而悠长,模糊且聒噪。
老头被吓了一跳,登时挺了挺身往远了些,颇为无语地看向晃悠着的木台讲桌。
天才少年也被吓了一跳,未曾想到这样逼仄的过道里还能杀出个活泥鳅,硬生生扭了身才不致踹在我身上。
他一手还拿了书简,难保平衡,下一瞬便歪在了前排一位同窗的桌子上,连带着那人也倒了手臂,在光洁的纸卷上蹭出好大一笔墨迹。梳得利落的发冠也松掉了,长发扫在脸上看不清神情,露出赤红的耳朵,狼狈至极。
不幸被撞的那位兄台,啊不,竟是祁枫昭。应该说,幸好是祁枫昭,她也被这意外整了个大红脸,忙向少年摆手示意谅解。
至于我,本案的罪魁祸首,着实没想到会引起这一连串闹剧。眼观鼻鼻观心,我容色混乱地杵在老头旁边。
轻晃的木台被我一手按定,顺势而下——
我躬身朝前行了个大礼。
还是以另一种形式惹得哄堂大笑了。
“起吧。”李学究未曾见识过这场面,目光游移了许久,终又看向我,悠悠道。
“你人看着腼腆,内心倒甚火热。”说罢坐正,扶镜审阅。
卓珩亦那厢也整顿干净了,他很是有礼,并未追究我“插队”并绊住他一事,依旧排在我后面。
只是与我距离着实远了些。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霎时侧了头,因尴尬而起的红晕还未褪去,自眼下洇上耳尖,愈发剔透。双唇紧抿着,眉头微蹙,很是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