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答应章将军了吗？”锦鹊忍了半天，晚膳时问出了她的疑惑。
我浅尝两口，觉着口中淡而无味，放下筷子：“什么答应？”
“今日在长阁呀！”她怕我想不起来，补充说，“将军那么深情款款的样子，没和你说什么？”
我仔细想想，其实不过是见芳草而论道，算不得说过什么，便摇摇头。
“我不信，将军不可能什么也没说，定是殿下没有听懂。”锦鹊如此定论。
我没听懂？那么他想说的，又究竟是什么？
还不及深入剖析，院外小厮的通传声便令我不得不站起来。
“宣——花阴公主入宜春宫正殿——”
锦鹊听罢撂下筷子要起身：“殿下，我陪你去！”
“你去有何用？”我按住她摇摇头，“等我回来就是。”
就连锦鹊也隐有不安：“近日若夫人总是来找，我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好好守家。”不容辩驳，我拾起披风系在肩上，临走时举步越过门栏。
“殿下……”听见她的声音，我顿下离去的脚步，静待下文。
锦鹊说话时，声调蘸着些少有的婉转哀叹，尾声轻颤：
“殿下举手投足，越发与夫人神貌相像了。”
乍雨初晴，无奈天色已渐晚，赏不来微雨初歇的片晌怡丽。
我无言轻将门合，拾阶而下，唯独独去远而已。
早料到若夫人按捺不住，从回来起我就在等这一声通报，以她的脾性，即便不能拿我怎么样，也必是要逞一番威风的。
“好你个阳奉阴违的小贝戋蹄子，竟敢糊弄我！！”
果不其然，方踏进厅堂，她的责骂声便随盏子一同丢来，破碎的声响刺耳十分。
我不慌不忙屈膝行礼，态度恭谨谦卑，反让她有气没处撒。
“母亲稍安勿躁，千万莫气坏了身子。”
她并不曾允我起来：“本宫倒不知，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有胆忤逆我？你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叫你去做的事却没有做成！若是本宫今日没有亲自前去，就不会看到庭阳还好端端的，活蹦乱跳着呢！”
应对的说辞我早已想好，只等着套上去应付：“母亲有所不知，女儿求的方子药效快，也极为伤身，过犹不及，服食过多更是要出人命。我们此番动作，万不可将事情闹大。”
“所以你就使了个缓兵之计？先稳住本宫？呵~可真真是个机灵的。”阴阳怪气地嘲呵一声，她靠在榻座上，却恰恰是危机解除的信号。
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安抚，但还是要说：“母亲莫急，接下来我自有定夺，殊不知年宴之前才是真正的时机，定不会叫庭阳拔得头筹。”
“是么……”她优越而得以地笑了起来，“但愿你记住自己说话。”
“阿姐自然不会忘记啦~~”
胡亥旁若无人地推开门，走在我身旁似有停顿，然后落座于他母亲身旁，招手间下人托了茶盏进来摆好。
我接受着他类似审视的目光，并不打算回应。相反是若夫人略为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皇姐是宜春宫的人，自然是要为宜春宫着想啦，对吧？”胡亥在算计别人时，就是这般傲慢的语气，我也算看着他长大，岂能不知。
这种感觉并不算很舒服，我回答说是，便告退说不做叨扰。
“皇姐怎么这样急着要走？”他还是出声阻拦了，“既是我宜春宫的人，怎可不请杯茶再走，倒显得宜春宫苛待了阿姐。”
他捏着杯子，站起来踱到我面前，杯中茶水翻出辛凉的苦涩。
我迟迟未动，他莞然而笑：“怎么了，阿姐？这薄荷根水随平平无奇，却是疏散风热、清凉解燥的上好补品，我们年年夏秋之际都会喝的，一直没能请阿姐前来一品，今日正凑上巧了。”
幽幽烛火里，他唇角那抹残忍的弧度，恣肆又妖冶。
时追忆时昔，或许他早已不是天真纯粹的小孩，又或许他从来如此，狠毒得干脆，多年来我从不曾去深究。
今日一见，究竟还是我低估了他，千算万算，他也算其中一块顽固的绊脚石。
“怎么，阿姐是见外了？还是说，看不上我这盏茶？”咄咄相逼的语气有几分若夫人的影子了。
他知我体质虚寒，薄荷根，凉性之物，能加急我的病症。他以为如此便可拿捏住我的要害，然而躯体上的痛苦，于我又实在算不上要紧了。
所以我只是点点头，抬手去接陶盏。
两指相触，他蓦然松开手跌落小杯，碎片迸裂，茶汤四溅。
“哎呀！阿姐怎么这般不小心？”他背对若夫人，脸上邪毒的笑意在我面前一览无余。
他这样也并非毫无理由，我无话可说地闭了闭眼，明白自己近来正不断地违逆他，又深明他自负若此的人。